顾宛讪讪笑笑,感受到那轻飘飘的语气中一闪而过的凌然杀意,非帝王之家不会有,心中疑惑渐散大半,只道,“顾宛祝太子殿下夙愿早日实现。”
“借你吉言。”靳然将脸转开,不再理会顾宛,转身进了大帐。
*
两日过后,大齐军队连战连败,士气大跌。
而原本与大齐约好一起攻打西戎的苗疆一直按兵不动,一时间竟形成了十万大军守在西戎家门口而不得入的尴尬境况。
“元帅,我军连战连败,大涨了西戎人的士气,此事宜停下来调整,不宜再行险招啊!”大帐里,一位将领站出来对上位坐着的元帅——刘丛道。
这刘丛其实不是什么老顽固亦或是废物之流,算是个好苗子,只是可惜脑袋瓜聪明有余,经验却远远不足。
纵使有着极强的悟性,想要在一时三刻领会到打仗的精髓,也是很难的,更何况刘丛只是比大部分人聪明那么一点点,算不得什么天纵奇才。
所以连连吃败仗是可以预见的。
再者,虽然假以时日,刘丛可能会领悟打仗里面的一些门门道道,可是一向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的刘大元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为帅者的大忌——刚愎自用。
连战连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作战方式有什么不对,而是在心里将战败的责任一股脑儿地记在了那些萧承景的旧部下。
简而言之,就是认为叛贼萧承景的残部不思恋战、干扰士气,拖了整个大军的后腿。
这么一想,萧承景的旧部下立时就被全部关押起来,他想想不放心,还有派了一部分军队去看守这群“叛军”,这么一来,军队中可用的兵力减少了不说,还让一些同萧承景部下关系不错的将领和士兵们心生了不满。
就算这不满没有说出来,在心里憋着,世间久了,也是要憋出毛病来的,更何况一路上刘丛没少为难萧承景,众人心里就更加思虑的多了。
于是,终于在刘丛发布夜袭的命令之后,有人站了出来阻止。
刘丛原本一直顺风顺水,才能是连皇帝都侧目的,哪里能容忍一个小小的部下质疑自己?当下就发了火,“你这是要违抗军令不成?!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一语既出,众将领的表情立马变了:五十军棍?!那还能活命吗?
“元帅,使不得啊!若是五十军棍下去,这人就没命了!”另一位将领忍不住出言制止道。
刘丛当惯了朝廷官员,动不动就动用刑法的习惯是耳濡目染了来的,哪里知道军营里的五十军棍远远不同于宫中宦官的五十大板,冷笑道,“若是有人再要求情,就与他一起受罚!还有人要来出这个头吗?!”
那位将领只好噤声。
刘丛见他不说话,更加觉得自己做得对,接着道,“等他受完了罚,就去带兵夜袭,看看他还敢不敢贪生怕死!”
124,浑水中脱身
此时的兰城内部,到处都洋溢着与大齐军营里完全相反的气氛。
刚刚打了胜仗,不仅百姓们的心安了不少,将士们也更加士气高昂,街上已经有人挂起了红绸子,还有那热情的百姓将受伤的士兵请入家中慰劳款待的,着实温馨。
而兰城府中,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安静有序,夜深时分,正院的灯还亮着,里面还依稀可见重重的人影。
“都安排妥当了?”慕容无风一面扫视着手中一份密函,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下面的人道。
风追点头,“主子放心,兰城周围都已经布好陷阱,只要那刘丛敢来,定要他有来无回!”
慕容无风点点头,“好,现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还有比收拾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齐士兵更重要的事?”
“去接她回来,然后好好送回大齐。”
风追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之色,将脸偏至一旁,“属下不知道主子说的是谁。”
慕容无风掀掀眼皮,“你要抗命?”
风追气冲冲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要对那个女子这般好!她愿意给她那未婚夫婿陪葬是她的事情,主子何必要管她!”
慕容无风皱了皱眉,“倒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和颜悦色了,你如今是在同我顶嘴?”
“属下不敢。”风追发现自己失了言,立刻道,“只是属下从小跟主子一起长大,不忍心看主子的大号前程毁在这么一个心根本不在主子的女人身上。”
“你太激动了。”慕容无风淡淡道,“如今我只是报她在荒漠中救我一命的恩,过了此次,一切就算是完了。”
“主子是当真的?”
“我何必骗你。”慕容无风知道风追是好意,只道,“我已经让人将萧琅渐的棺椁送往了抚远,萧然在那里,不会让自己的亲孙子出任何事。你即日启程,让顾宛从这场浑水里脱离出去,告诉她她做的已经够了。”
风追点点头,“若是主子当真想通了,属下马上就出发。”
“去吧!”
风追领了命,当天就从兰城南门趁着天黑时分出了城。
既然是结盟了,苗疆自然与西戎是通着消息的,风追没有绕多少弯路,径直朝着洛水的方向赶去。
*
约摸天明时分,顾宛被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吵醒,因本就是和衣而卧的,倒是很警醒地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外面,只见一大群士兵都围在靳然的帐前。
顺着人流走过去,顾宛小声开口问外面站着的靳然的副官,“里面出了什么事?”
那副官平平道,“来了群不怕死闯军营的,现下正在殿下的帐里面呢!”
没等来大齐夜袭兰城兰城的消息,却有人摸到了这里来?
顾宛刚开始思量,就听得里面一个沉着的声音响起,“顾宛,你进来。”
顾宛心中纳闷,步子倒是不慢,也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来自投罗网,便提起步子走了进去。
进到帐中,顾宛也没有那同靳然客气的意思,大咧咧朝帐中跪着的几人看过去,却没想到看到一张颇为熟悉的脸,“风追?怎么是你?”
风追因着慕容无风的缘故,对顾宛印象总不太好,皮笑肉不笑道,“顾小姐记性好,还记得属下,真是难得。”
“你不守着兰城来这里作甚?”顾宛知道对方素来与自己不对盘,也懒得做那些寒暄,直截了当道,“莫不是兰城被破了,你来搬救兵?”
风追扯扯嘴角,“顾小姐多虑了,昨夜大齐士兵夜袭,被我们抓了不少,军心正稳得很啊!”
顾宛奇道,“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奉我家主子之命护送顾小姐回大齐。”
顾宛略略一怔,“送我回大齐?你家主子当真如此说的?”
“我家主子还说,萧世子的棺椁现在已经在送往抚远的路上,我这里接了顾小姐,就与他们汇合,顾小姐,事不宜迟……”
“可是我如今并不算来去自如的……”顾宛顿了顿,哭笑不得道,“这里是苗疆的大营,我走不了。”
靳然摆摆手,使人将风追等人带了出去,方望了顾宛一眼,语气淡淡道,“你可以走,今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顾宛一愣,目光中带了些疑惑,靳然已经再次开口道,“即使你留在这里也帮不到半点忙,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齐不会再接受我们临阵倒戈,所以你大可放心。而且你不是早就想要回去了吗?”
“可是你……”
“我?”靳然轻笑了声,“你当真心心念念着要替太后废了我不成?!”
顾宛大惊失色地看着靳然,原本她一直以为靳然是毫不知情的,却不曾想他自始至终都知道,知道自己的祖母对自己如此狠心。
顾宛面色不由得有些复杂,“我虽不太懂皇权里面的门门道道,但是我也实话同你说,我确实是接受了苗疆太后的条件,拔掉你这个阻碍,帮助靳言上位……虽然我确实没有那个本事,但是你若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可以一刀杀了我,为什么你还要帮我?!”
“我为何要杀了你?”靳然笑容依旧清淡,“如你所说,你没有那个本事,我何必动这个手?”
“可是帝王之术,不就是一向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见好就收不是你的一向准则?不必问这么多,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从这里面早日脱离出去是个好主意。”
顾宛眉心皱的更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说起来,上次也是这样,你说我的坑蒙拐骗之道在说服太后这条路上行不通,语气之中给我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的熟悉,你到底是谁?”
“顾小姐多虑了,与你打交道之前若是连你都不了解,如何知己知彼?”
这么一解释,好像又全部都合理了,顾宛只好放弃原本两人可能认识的猜测,道,“你当真同意我走?”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