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她才回过味儿来,“你说的是生鹿血啊?怎么常理不容了?”
“这里是寺庙。”秦云璋压抑的说道,“所以我想回府去。”
回府以后,杀鹿,取鹿血,他尚且能够忍受。
可是让她为了他,在寺庙之中杀生取血……佛祖会不会把这业障都记在她的身上?
陆锦棠却笑的灿烂,“那你真的是多虑了,佛祖慈悲,割肉喂鹰的典故你忘了么?那鹿能为了救人,而死在寺庙之中,定然能更早超生,来世投个好胎呢。”
她语气轻快,笑容明媚,马车车厢里似乎都骤然亮了许多。
秦云璋看着她宛如朝华皎月的笑靥,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锦棠,”他埋首在她颈窝,闷声说道,“我前世修了多少福,今世方能遇见你。”
“唔,也许你拯救了银河系……”陆锦棠闷笑心说。
马车刚刚停稳,秦云璋率先跳下车,他正要伸手把陆锦棠抱下来。
却见适才拦住他的去路那些御林军,又匆匆追到了寺中厢房来。
秦云璋脸色一沉,“这是何意?”
“襄王妃不必下车了,圣上传令,请王妃去往宫中。”御林军将军拱手说道。
秦云璋眉头紧蹙,“不是封锁了入京道路,不许人随意出入城门?”
“是,圣上是专程召王妃入宫,特令御林军护送。”
陆锦棠与秦云璋对视一眼。
不让秦云璋入京,却单独召她入宫?圣上这又玩儿什么把戏?
“王妃陪本王在这寺里清修礼佛,吃斋静心,不理会凡尘俗世。还望圣上能够体谅恩准。”秦云璋冷声说道。
“王爷……”那御林军将军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圣上说了,襄王妃必得入宫。”
眼看秦云璋像是要发怒。
那御林军将军不由惊得倒退了数步,这才拱手继续说道,“乃是因为凉国的来使,是凉国萨朗公主和达那布将军。萨朗公主正是为了襄王妃才前来拜访!”
陆锦棠微微一愣,“什么萨朗公主?我不认得。”
“萨朗公主偶然得到王妃的医书,反复阅读,对王妃心生好感,特来拜会。”御林军将军急切说道。
陆锦棠唔了一声,“看来那公主也是懂医术之人了?”
“正是,那萨朗公主喜欢研究医药,且游历拜会西北诸国,为凉国结交了许多友邦,皆是以医术会友,以示友好。”御林军将军说道,“且圣上说,王妃去见外使,代表的不只是王妃自己,也不仅仅是襄王府,乃是我堂堂大夜国。倘若不去,有辱国威。那就是……就是……抗旨不尊!”
原本应当是煞有介事的一句话,那将军看了一眼秦云璋的脸色,愣是把话说的委委屈屈,气势全无。
说完他还后退了两步,拉开自己与秦云璋的距离。
陆锦棠拧眉想了片刻,“我该去见见。”
她这话是对秦云璋说的。
秦云璋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可留你在这寺里,我却又不甚放心。”
秦云璋勾着嘴角笑了笑,“这话应当是我说吧?叫你一个人入宫,不放心的是我。”
陆锦棠笑起来,“那既如此,你我都把心搁在肚子里,你在明觉寺等我,也等慧济大师出关。我去宫中,挑起我大夜国的国威大梁。”
她这最后一句话,就颇有些讽刺调笑的意味了。
叫一旁的男人们,听得颇有些讪讪,御林军将军更是面红耳赤。
一个国家的国威,何时需要一个小女子用她柔弱的肩膀挑起来了?叫他们这些从武的男儿,脸面往哪儿搁?
秦云璋闭了闭目,他心中有诸多的不愿意,不放心……可如今分开一时片刻,也许是最好的吧。
他若再发了狂,再伤害了她……
“你去吧。”秦云璋睁眼笑了笑,阳光落入他黑沉沉的眼眸里,竟不能折射出光。那里倒像是个无底的黑洞,把光芒尽数都吸走了。
陆锦棠点点头,“我会很快回来。”
“不必着急……”
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以往他恨不得时时处处都与她处在一起,如今……
陆锦棠淡淡笑了笑,转身又进了马车。
正文 247 希望你的本事更让我佩服
马车被御林军护送着,碾过青石路,滚滚往京中而去。
陆锦棠眼前反复闪现的,都是他说“不必着急……”那一幕。
他眼中黑沉沉的,不见亮光,不见希望……他必是对他自己绝望了。
陆锦棠握紧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软肉之中,她却仿佛无知无觉,“我不会放弃,但凡有一点点希望,我都绝不会放弃。”
木兰和宝春都望着她。
她身上坚毅之气,几乎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陆锦棠入得宫门,进殿面圣的时候。
凉国来使,那位喜欢医术的公主和大将军,已经跟圣上聊的很热络了。
陆锦棠被宣进去,金殿里的所有目光,霎时间都落在了她身上。
大凉国的萨朗公主,更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打量都不带一丝遮掩的。
陆锦棠行过礼,被赐了座,这才迎上那位公主的目光。
“你就是夜国第一位一品夫人?”萨朗公主的话带着些别扭的口音,却并不难懂。
陆锦棠笑了笑,“是圣上的恩典,实在不配。”
“我知道,这是你们中原人的客气话。我看了你的书,也听说了你的故事,别人当做宝贝的东西,你不藏私,竟愿公之于众。你自己医术也颇为了得。”萨朗公主看着陆锦棠,笑意盈盈的说道。
陆锦棠对她微微弯身颔首,以示客气。
“你们中原人谦逊的态度,让我佩服。可我希望你的本事更让我佩服。”萨朗公主微微抬了抬下巴,似有些考较之意。
陆锦棠看了眼圣上。
圣上请嗓子说道,“萨朗公主对中原人能够取穴治病的法子很感兴趣。可太医们说不上来,朕与她说,襄王妃是取穴的高手,可以让她请教襄王妃。”
圣上说完,迎着陆锦棠的目光,分外不自在的又咳了两声。
圣上禁了针灸之术,取穴治病的法子渐渐在北境失传。
南境倒是有取穴治病。
陆锦棠是陆氏十三针的传人,爸妈还没离婚那会儿,她就已经把人身上的穴位全都给背熟了。
跟着爷爷,专心学习,更是一日千里。
“高手不敢当,中原医术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略懂皮毛。”陆锦棠对萨朗公主说道。
萨朗公主笑了笑,“自汗盗汗乃常见之病,若不用药,单取穴,可否医治?”
“自汗盗汗,虚证为多,气不能摄,表不能固,汗出无时,谓之自汗。入睡即汗,醒后即止,为盗汗,多因阴虚内热,迫汗外泄。前者为阳虚,后者为阴虚。无论杨旭阴虚,总属元气不足为主,大补元气,自然汗止表固。遂医治之法,大补元气,止汗固表。取穴三关,若有虚热加天河水。”
陆锦棠侃侃而谈,应答如流,不仅回答了她当取何穴,还把病因病理,都说的明明白白。
她脸上一直带着自信温婉的笑容,一点都没有被挑衅后的那种气势汹汹,愤懑不平。
殿上的太医们连连点头。
“那倘若是劳伤呢?”萨朗公主却没有那么容易打发。
陆锦棠微笑,“五劳七伤,是为劳伤之名的由来。一般用清热之法,取阳池,可平肝火。下捣小天心,可清肺热。清热穴位治疗无效,则多属气虚、阴虚发热,症见耳鸣、目眩、腰一下痛、腿酸足软、目赤而不痛,属于肾亏,脉象细数无根,两尺稍重按既无。则治疗需补肾补命门,引火归原。取穴二人上马,平肝补肾。”
这次不仅太医们连连点头,连提问的萨朗公主也不由微微颔首。
她把辨证也说了,当真是思虑周全。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萨朗公主笑眯眯的。
与萨朗公主同坐的那位将军闻言看了萨朗公主一眼,“我听着挺好。”
那位将军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自陆锦棠入殿,他就面无表情的坐着,一言不发。
这会儿突然说了句挺好,不由格外引人注目。
陆锦棠好奇看向那位将军时,将军也看着她。
“这位是凉国最是骁勇善战的达那布将军,达那布将军用兵如神,在西北打了好几场以少胜多的有名战役。”圣上赞叹不已的为陆锦棠介绍。
陆锦棠颔首施礼。
她以为这种武将,多是眼高于顶,傲气冲天的,不会将文人,更不会将女人放在眼里。
没想到,那将军居然还她一礼,虽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叫人觉得他并非那般冷傲不好接近。
“夜国的医术甚有意思,襄王妃的《长生道续篇》读来也有趣。只是有些药材,西北不常见,我也有些看不懂的地方,不知日后襄王妃可否叫我细细请教?”萨朗公主笑眯眯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