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心下叫苦,他长叹一口气,垂头丧脸往来路而去
下午风雪更大,海棠和柱子出了一趟门,带着许多买好的吃食和杂物回来,把老李头乐得不行。
屋内雪光亮堂,海棠缝补着手里的衣裳,心思早已飘散到了九天之外。
大雪连绵,越下越大。
她从未有此刻这般舒心过。
只要这般还下个三五日,清水村河沟里定然可以盛满雪水,各处庄稼地也能得到滋润,只要找到爹娘弟弟们,他们一家人就能回家,说不准还能赶回去在家过年呢
想到往后的好日子,海棠只觉着热腾腾的,暖和。
东侧厢房里,老李头已经安睡过去,偶尔有咳嗽声传出。多日相处,海棠明显感觉到他老了,一日许多时候都在打瞌睡,人也糊涂许多。
可这般年纪,还得在这乱世折腾,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海棠叹口气,拿绣针往头发上磨了磨,低头又继续缝补起来。
虽然日子这般艰难,好在柱子对她上心无比,时刻都把她惦记在心里。
今日逛完雪景回家后,柱子连饭都没吃,只草草塞了两个窝头进袖袋,又穿起斗笠蓑衣出门寻人去了。
这般大雪,海棠自然心疼他,转眼想想,此刻也不知爹娘过的什么日子,心便冷硬了几分,由着他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叩门声,海棠回神,连忙放起针线,冒着风雪去开门。
这般冷天,是谁来了呢
柱子出门没有多久,难道又回来了?海棠疑惑,扒开门栓,朝门口张望。
大门外三两颗光秃秃的老树茬子堆满落雪,扑棱棱不停往下掉。
再远些,巷子里白茫茫一片,不见一个人影。
第270章:再见
奇怪了!
是谁在叩门?
海棠峨眉紧邹,探出脑袋,往院墙一旁张望。
这一眼,生生吓得她动弹不得。
木门旁的一颗老树下,柳行武头梢眉间,肩头胸前,皆是落雪,都不知在雪里待了多久,只有那一双眼睛,森森冒着热气,恶狠狠盯着她,似要吃人
海棠吓得往后倒退两步,撞在门楣处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心都跳到嗓子眼。
“怎么,短短半个月工夫,不认得爷了?”柳行武嗤笑道。
“你你来作什么?”海棠语无伦次,哆嗦着问道。
“跟我来,若还想那野男人安生活着,便听我的话”
柳行武无视她的话,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往巷子口大踏步而去。
海棠倒抽一口凉气,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屋里老李头依旧安睡,此时左邻右舍也紧闭柴门,柳行武这般来,定没有惊动旁人。
海棠做贼一般,四处扫了一遍,最后心一横,虚掩木门,随着他身后走去。
她和柳行武之间的龃龉,总要解决,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跟他把话说清楚明白,也早日死了他的心,免得他非作无谓的纠缠。
穿小巷,过曲街,两人一前一后,冒雪前行。
鹅毛飞团越来越大,直往人头脸处钻。视线所及一丈开外,就再看不见任何景致。
海棠哆嗦一下,死死扣紧前襟处衣裳,又缩了缩身子,紧跟着那黑衣男子,深一脚浅一脚而去。
兜兜转转片刻,两人终于在一处青砖红檐大院处停下。
这处院落所处东大街,说偏不偏,倒还算幽静,看着宅子也是气派,也不知是谁家的院子。
这厮带她来这处,是要作什么?难不成要把她关押在这里?
海棠胡思乱想琢磨,心里一时有些慌乱。
门口迎面来了一个上年纪的素衣老伯,见了柳行武,惊喜叫道:“少爷”
柳行武摆摆手,笑道:“刘伯不必顾我,一会自忙去”
“哎”老伯颤巍巍点头,迎二人进了院,这才憨笑着退进了一旁的门房里。
院子颇大,入眼石林竹凳,假山流水,皆被白雪覆盖。
海棠犹豫着杵在那里,心中疑惑更甚,再不敢踏前一步。
柳行武似觉察到她的心思,转头嗤笑道:“怕了?知道怕,还敢跑?”
海棠紧抿唇角,不敢顶嘴,可心里也郁闷愤怒的很。
“随我来”
柳行武不管她,丢了这句话,头也不回朝前走。
落雪似精灵一般,绕着她周身飞舞,走了这短短一路,浑身上下,皆成了雪人。有些雪沫子掉进了脖颈处,透心儿凉,海棠杵在风雪中,哆嗦一阵连着一阵。
前头柳行武已没了身影,身后大门也已关掩紧实,就算跑,能跑哪里去?落脚的地方都被他逮到了!
海棠叹口气,打起精神穿过假山,过影壁,进屋。
诺大的院里静悄悄的,除了那守门的老伯,竟再没见着一个人。
两人一前以后进了一处大屋。
屋舍像一个偏房,里头桌椅茶案,置办的齐齐整整,全是雕花样式,比起电视里的气派,也不差了。
柳行武已经老神在在坐在一矮几前烧水沏茶,全身上下整整齐齐,不见一丝雪沫子。
海棠犹豫片刻,在门口把一身的雪水拍打干净,这才又返身回来。
门口离矮几不到一丈半距离,海棠墨迹在门口,不敢再进去一分,开口冷冷询问道:“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炭炉上暖壶发出咕噜咕噜响声,水已开,白烟阵阵弥漫,模糊了柳行武的眉眼。
自从进了这屋子,海棠能觉察出来,这男人似乎变了个人,一身戾气消失不见,懒洋洋没了半分之前模样。
柳行武似乎察觉到海棠的排斥,竟然罕见没有发火,只轻笑一声,推了面前的茶碗过来,朗声道:“今日淋了雪,先喝些热茶水,去去寒”
海棠哆嗦下身子,犹豫片刻,还是依言过来。
脚底下雪水已经化开,刚刚行走还不觉得,这刻停歇下来,脚底似乎生了刀子,冻得钻心疼,实是冷的很。
她虽穿了棉袄,却也只是薄的,在屋里穿着还算保暖,可跑了一圈外头,浑身上下,也跟冰块没了区别。
这厮让她喝水,正好,她也需要驱寒,跟他客气或者置气,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倚在他对首的绵软垫子坐下,海棠举起碗,一口气把热茶水倒进肚里。水喝完,热气似长了翅膀,流窜周身,浑身上下暖洋洋,舒坦了许多。
她忍不住叹出一口长气。
柳行武一直盯着她,眉眼间含着笑,见她放下杯盏,他呲着牙又冲她一笑,抬手将手中水也喝了。
北风呜咽,“哐当”一声,大门被吹合上,屋里顿时昏暗许多,只有面前炭炉的火光泼洒出来,映照在人脸上,昏暗不清。
海棠一惊,手中水碗轱轳着滚下来,掉在毛毯上。
置在桌上的左手蓦的一暖,被拽进厚实火热手心里。
海棠越加慌乱,连连甩手,惊声道:“柳行武,你叫我来,便要这般作践人?”
昏暗中瞧不清那男人喜怒,只觉得他呼吸似粗重了些。
男人力气格外大,挣扎一通,那手似乎被钉在他手心,如何都挣不脱。
两人较劲,闷声不吭折腾,海棠最终败北,任由他拽紧手心。
“你忘了,我说过要娶你?”
片刻后,柳行武开口,语气里愉悦甚重。
不提这一茬还好,说到提亲这一茬,海棠气闷尤甚。
忍住要骂人的冲动,海棠颤声道:“我跟你说过许多次,我在等心上人,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我也只会与他成亲”
话未落,手心处蓦的攥紧,柳行武手上的厚茧似利刀,咯得人生疼。
海棠邹眉,抽着气道:“你生气也好,总之,你死了这一份心”
黑暗掩盖了一切,男人没有说话,紧攥她的手良久后,又渐渐松开了。
海棠提着心,半是疑惑半是忐忑,她知道他不是这么三言两语便容易打发的人,还是急忙缩回手,藏在矮几底下轻轻揉搓。
“我饿了,你帮我做一顿饭吧”柳行武轻声道。声线里喜怒全无,仿佛海棠刚刚那一通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你还没吃午饭?”海棠愕然,呐呐着问道。
此刻已经过了未时,也不是饭点,这男人不是个官儿吗,怎会没有饭吃?
“随我来厨屋”
男人利落站起,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折身往外走。
海棠赶紧爬起来,紧随他身后。
出了屋,又穿过几个回廊,进了一处三厢院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屋。
第271章:吃食
厨屋颇大,两厢连通灶台横亘在左首,占了不少地方。灶台处青墙之上挂着爪篱,锅铲,筷筒,漏斗等常用物什。
房屋右首摆放着宽大桌案,其上搁置着各种瓶瓶罐罐,想来里头都是些调味作料。桌案之上,靠近墙边处则悬挂着大大小小许多腊肉,甚至还有些海棠看不出的干菜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