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
安思予为了她商娇,宁可自毁前程,也要甘心情愿守候在她身边,不求回报。
也难怪元濬,会为商娇而神魂颠倒,心甘情愿自己挟制、胁迫,也要得到她。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世间罕有。
而胡沁华反观自己……
却变得连她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这些年来,除了追逐权力,放任自己在权力的引诱下,一步一步泥足深陷……
最终,再也不能回头。
就连她曾经虔诚信仰的佛,如今也舍弃了她。
她与她,就如礼器与利器,一个受世人崇拜,万人景仰;一个伤人伤己,为世所唾。
若早知会落得如今结局,当日城破之时,倒不如一死了之,反倒落个干净。
也好过到了今时今日,沦为玩物,被这么多人欺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落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想到这里,胡沁华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声尖厉而悲凉。
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商娇走了过去。因为身上鞭伤太多,每走一步,都扯动着伤口,痛不可捺。
可她却不为所动,坚持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直到站在商娇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你问我啊?”她偏偏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得诡异,“你这么聪明,你猜?”
“……”商娇不言。
只沉静地看着胡沁华状似疯癫的样子。
胡沁华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过了头去。
“也对,这么多年,你对于当年之事,都从未起疑过。现在你特意来找我问及此事,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商娇依然默不作声。心里,却因为胡沁华的话里有话,而暗自惊了惊。
莫非当年,此事当真另有隐情?
许是站得久了,令满身伤痕的胡沁华有些吃力,她索性越过商娇,径自找了张圈椅坐了下来。
然后,仰头看向站在原却地的商娇,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商娇,你很聪明。”她缓缓开口,却目露讽刺,“但有的时候,犯起倔来,却笨得无可救药!”
“你什么意思?”商娇听她这般说,心头一怒,质问。
胡沁华坐在圈倚着,冷冷一笑,看她的眼神,竟充满了嘲讽,“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你道那一日天都城眼见不保,我甚至让人缚了元濬的小妾和他唯一的儿子上城楼,想求他放我一条生路他都不允,反倒拔箭相向,示意我,即便取他妻儿性命,他也要亲手杀了我……却为何到头来,会因为我的一封信,而答应放我一条生路?”
胡沁华此话一出,商娇心中大震。
她是知道此事的。当日,尔朱禹就曾跟她提及过,天都城上,睿王元濬企图射杀妻儿,以震军威。
却因胡太后临时派人送来的一封信而反悔,宁愿开罪尔朱禹,也没有伤及胡太后性命。
可她后起刘恕,刘恕却给了她截然不同的答案。
所以,她当时并未在意,那封胡太后给元濬的书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如今看来,猫腻都在那纸书信上。
所以她立刻追问:“那你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胡沁华见她着急追问,似乎很受用,不由唇角浮起笑意,向商娇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商娇迟疑了一下,走近胡沁华身边,却戒备地看着她。
胡沁华又朝她勾勾手,示意她附耳上前。
然后,她附在商娇的耳边,笑嘻嘻地,又带着恶毒地慢慢道:“因为,我知道元濬一个秘密。一个……可以令他,与你完全决裂的秘密。”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81、实言
481、实言
商娇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胡沁华,心如擂鼓。
她突然醒悟过来。
兴许,这个秘密,正是陈子岩当年被突然处死的关键所在。
遂她大声逼问:“你说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见商娇如此着急,胡沁华突然放声大笑,心情愉悦。
笑完,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悲哀而怜悯地看向商娇,摇了摇头。
“商娇,你确定你要听吗?这么多年来,所恨非人,所信非人,这种打击,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住吗?”
“胡沁华!”商娇一声怒喝,怒视着她。
胡沁华假装被吓到,拍了拍心口,这才唉声叹气地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我也只好实言相告。”
说着,她沉下脸,收起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郑重地道:“商娇,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今日所说的字字句句,皆是实话。陈子岩,并非我所杀。不仅是我,我胡氏一族,都无人动过他!陈子岩……是元濬亲手所杀!”
轰——
亲耳听到胡沁华说出这句话,商娇只觉五雷轰顶,僵在原地,连一动也不动动。
虽然安思予曾做此揣测,但商娇在此之前,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希望,这只是安思予凭空的揣测而已。睿王元濬,依旧是清白的,无辜的。
他们,是可以彼此托付性命的朋友。她有难,他每次必来救她;他有事,她也绝不置身事外!
所以那一次,她曾如此郑重地,将自己的画押的罪供,托付到他的手上。希望可以借由他的帮助,助子岩逃出生天,了结她的心愿。
可等来等去,却等来陈子岩被胡沁华鸩杀的结果。
他说,是胡沁华杀了陈子岩,还列举了许多他从中努力的结果……
所以,她没有丝毫怀疑。
对她,她从来没有过丝毫怀疑!
可如今,胡沁华却告诉她,杀害子岩的真凶,其实是睿王元濬!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商娇无法接受,暴跳如雷。
她双手抱头,跳脚怒斥:“胡沁华,你在说谎,你骗我,你在骗我!你只是想挑拨我与元濬的关系而已,对不对?”
胡沁华反倒淡定地望着她,看着她发怒,看着她跳脚,眼神中透过一丝幸灾乐祸。
“不,商娇,这次你真冤枉我了。”她轻轻开口,无情的戳破她尚存的一点希望。
“我胡沁华,不是敢做不敢认之人。尤其对你,对安大哥。若我当真做过,你们来问,我不会不承认。因为……曾经,你们都是我真心相待的人。
若说安大哥,我尚且还能说声对不起他。在杀醉倚楼的人时,误伤了安大娘性命。这件事是我终身之憾,我也一直在试图弥补于他;
可若说你,商娇,请你扪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我伤害过你什么?除了为除掉高淑妃,我设法让高小小嫁给了陈子岩,从而拆散了你与陈子岩之外……我还有哪里对不起你?
而我要高小小嫁给陈子岩,也是为利用他皇商的身份,可以在他送入宫的茶叶中做手脚陷害高氏——我是为求自保而不得不为!当然,能打击你一下,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也着实令我开心。
除此之外,商娇,你说,我还有哪里对不起你?哪怕你说我逼迫你,哪怕你说我伤害你,可你实在不愿嫁给元濬,我可有再勉强你半分?
如果我真要害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此处,跟我如此大声的说话,大声质问我吗?早在你出逃的时候,早在你在南秦州的时候……你就早死了千次万次了!”
说到此处,胡沁华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多了一丝感伤。
“就连哥哥……就连胡沛华,这一生,为了胡氏一族的飞黄腾达,一门荣光,可以杀人不眨眼……却都舍不得伤害你,放你远去,去过你自己逍遥的日子……商娇,我,与胡沛华,都没有对不起你。”
商娇被胡沁华的话打击得连连退步,直至缩到墙角,也回不神来。
胡沁华说完这番话,似发泄完心中恨意,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些许,看着商娇,又缓缓道:“所以,商娇,我说的话你大可以放心,绝对属实,全无欺瞒。当年,就是元濬,亲手害死了陈子岩。”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商娇疑惑地问,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滚滚滑落,“当年,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他会替我入宫找你,与你摊牌,救下陈子岩……他为何会中途反悔?”
胡沁华闻言,嘿然而笑。
她低头,轻轻摆弄自己的手指。
“也许,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吧。”她抬头,唇微微勾起,脸上又浮出一丝恶毒笑意。
“当年,他确实入宫来找过我,求我放过你,放过陈子岩。并且,以我的真实身份来威胁于我……而我,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放弃了要陈子岩活命的机会,并反过来,答应了我提出的条件。”
“什么话?”商娇颤着声音,追问。
胡沁华耸耸肩,似很随意地道:“哦,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说,我与你闹翻的理由,是我想逼你嫁给他,而你不愿,只想与陈子岩双宿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