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日暮时分,却突然吩咐不必传膳,换了身上衣物,带了牧侍卫,径自出府去了。
刘恕本以为,王爷回府之时,会像往日般心情舒朗一些。
却不曾想,未到一个时辰,王爷却与牧侍卫突然匆匆回了府,又一次将自己关进了静心斋。
而且,刘恕观之神色,似比出府之前更加黯然郁郁。
到底出了何事,竟让自家主子今日如此反常?
心内正揣测不定,突闻书房外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同时,一个温婉轻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王爷,妾身婉柔求见。”
这个声音刘恕识得,是连州王氏女王婉柔。因其音柔貌美得誉连州,故虽出身商户贱籍,仍被当地知府选送入宫,以充皇上待选的御女。
可谁知,采选之前,太皇太后亲自过问采选之事,并请来相师为众待选的御女相面。相师看后,说此女长相俊俏伶俐,天庭饱满,身量柔美,丰乳肥臀,是个宜男有福之相。
于是,太皇太后亲选了此女,赐予睿王为妾。若待为睿王诞下一个男孩儿,便可扶为侧室。
对于此事,一向孝顺且体弱多病的皇帝并无异议。而一向以风流著称的睿王自然也欣然接受。将王婉柔接回王府后,当晚便留宿于王婉柔的新置的住处——“风露阁”。
可是,让太皇太后失望的是,如此一个宜男、有福的人,纵然睿王恩宠不断,雨露不绝,但其服侍王爷已近两载,肚子却仍像王府内其他姬妾一般,未传出一丝动静。
大魏宗祠之中,仅余皇帝与睿王二子。皇宫之内,魏帝所纳之后妃皆无所出;睿王府上,也无半点子嗣的消息。也怪不得太皇太后会为此事着急上火,每每召见睿王,必是一番训斥……
此时,闻见书房外动静的睿王神色不变,只握笔之手一顿,淡淡扬声道:“进来。”
但闻房门“吱呀”一声,已向里打开。
王婉柔入得房来,眉目艳丽,妆容细致,体态丰腴却腰若扶柳,风姿卓绝。身后,是紧随一个托着一盅羹汤,目不斜视的小丫环。
刘恕赶忙迎上前去,恭身向她请安。
王婉柔亦俯身还礼,“刘总管辛苦了。”
又上前几步,在画几旁停住,柔柔拜倒,“妾身拜见王爷。”
睿王闻言,驻笔抬眸,转至画几之前,俯身相扶,脸上净是温柔的浅笑,“柔儿来了?快起来。”
王婉柔在睿王的相扶下娉婷立起,眉目含情地看了睿王一眼,盈盈转身,身后丫环立刻托了漆盘上前,献上羹汤。
“王爷,妾身听闻您今日还未曾用膳,心中担忧,故特命厨房炖了一盅血燕羹奉予王爷,万望王爷保重身体。”
取过银盅,她双手奉予睿王,含情脉脉地缓缓道。
睿王亦笑,接过银盅,“柔儿来得正好,方才孤只顾作画,正觉有些饿了。”
说罢,拿起盘内银匙,径舀了一匙羹,含笑吃下。
见睿王开始用膳,王婉柔的目光在书房内四处一转,落在睿王的铺陈于几案,方才所作之画上。
颇好奇地上前几步,她绕过画几,轻声问道:“王爷方才在画什么……”
温婉的声音,却在看到纸上所绘为何时,一下顿住。
纸上所绘的,竟是一个梳着两条发辫,观之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俏丽少女,斜倚在一棵枣树下,一双流盼的大眼,悠闲的神态,端得轻灵可爱,自信飞扬。
睿王放下手中银盅,冲丫环挥挥手,待丫环恭身躲下,方才负了手,踱到王婉柔身边,伸手将薄薄的画纸拿起,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
“柔儿,本王此画,如何?”睿王问。
眸光,却凝在纸上,画中之人上。
王婉柔脸色一黯,再抬头时,却了无异样地扬起了微笑:“……画中姑娘,甚美。”
顿了顿,她又叹道:“看来,王府之内,又要多一位佳人了。”
此话即出,她眼角便瞄到睿王眉间微微一动,凝着画中人的眼神更加幽深。
“柔儿此话错了。”他将画纸一抛,唇角勾起一抹讥嘲,“恐怕,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
王婉柔闻言大惊,“王爷,此话怎讲?”
不自觉地,又瞄了一下画中之人。虽是容颜俏丽,有些灵气,但年纪尚轻,还显稚嫩,中上之姿而已,尚无风情可言……
可她的夫婿,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朝政生杀大权的亲王,令人仰望的人中龙凤!
这画中的姑娘何德何能,令如此优秀的他,生出这样的感叹?
睿王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旋即又笑问道:“柔儿,你说这世上,当真有那种不慕富贵,不惧权势,甘愿自己辛苦谋生,夹缝求存,也不愿倚附权贵,只愿活得自由的女子么?”
王婉柔默了默,温婉地道:“都说妾为丝萝,愿托乔木。试问这天下的女子,有谁不愿意自己有一个好归宿?又有谁愿意自己辛劳一世,无枝可依?……故妾身以为,许是这丝萝,并不知她所倚靠的,是参天的乔木罢?”
闻言,睿王狭长的双目一眯,沉吟片刻。
待再睁开时,他的唇边,已勾出一抹淡淡的,了然的笑意。
“柔儿,”他浅笑着,一只手温柔地执了王婉柔的手,拇指轻柔地摩挲,另一只手顺势将王婉柔拥进怀里。
“你当真是孤的一朵解语花。”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43、睿王
43、睿王
此后的一个月,商娇颇为忙碌。
自与陈子岩商定的茶博士的培养问题之后,第二日,陈子岩便雷厉风行地令人将聘人告示贴了出去。
只与上次招人不同的是,这次招的,却是长像端丽,身段窈窕的二八佳人,无论家世如何,一旦录取,皆待遇从优。
此举立时轰动了天都。百姓们都不知何以商行会突然一改前风,招收女子入行做事,就连商行的管事们也不明所以。故一时间风言风语流传,幸而陈子岩一力扛下所有异议,未改初衷。
虽有异议,但所幸天都人口众多,只要出得起银子,招人并非难事。告示贴出数日后,便有数十名寒门女子前来打听并应聘。
应聘的女子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待陈子岩亲见过后,选定了六名相貌清秀,举止有度且聪慧的女子,聘为茶博士。
继而,商娇取了这六位女子,在商行内独辟一室,作为教席之所,潜心研究和传授几位女子茶艺茶礼之道。
商娇并不藏私,教席之上,将自己泡茶并表演茶艺的心得倾囊相授。几个姑娘因缘际会得了事做,也是学得认真,凡遇不懂之处,必当场向商娇请教。加之商娇也觉学无止境,若在教学之中,遇自己也不懂之处,便会当即请教陈子岩,或回家后请教安思予。
就这么一点点的琢磨,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反复演练,一个月后,六个姑娘已将商娇自创的茶艺习了个七七八八,虽不甚完美,好在亦没有比较,自觉在天都亦无人能出其右。
是以,在月底的考评之后,六位姑娘均留任于南铺,成为名符其实的茶博事。
从七月底过契,装潢,经过两个多月的忙碌,一切准备就绪后,十月二十八这日,陈氏城南茶铺正式对外开张营业。
开业那日,热闹非凡。
商行及其余三店的掌柜、管事、天都的茶业同行、与陈氏有过合作的各色人等纷纷到场致贺,洋洋洒洒几百号人,加之天都看热闹的百姓,竟将城南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商娇作为陈氏东家的文书与左右手,也是茶博士教席,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当她带着亲自教导的六位茶博士,身着同款描青花白底笼绡衣裙,身配红缨缎带,娉婷而来,立于陈子岩身后时,虽不张扬,却甫一出场,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子岩正与宾客寒喧,忽见对方噤声,看向他身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艳,不由得回头望去……
只一眼,便觉再挪不开目光。
当初,商娇建议茶博士可统一制作一套待客的服饰,一来可与客人相区别,二来也要让客人觉得受到尊重。
陈子岩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商娇的建议,遣人请了裁缝,为几位姑娘都量体裁制了两套衣服。
可直至今日,当商娇与几位姑娘同时穿着这一袭白底描青花素色锦衣,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之时,他竟觉得呼吸一窒。
面前之人,散了素日里常绑的两条小辫儿,长发披于背心,用与衣服上青花之色同系的缎带系了,挽于脑后,不插任何钗钿,却脸若朝阳,颈如蝤蛴,肌肤胜雪,那一袭素淡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似有烟霞轻拢,粲然生光。
见他打量着自己,她抬起头来,厚厚的刘海下,一双亮若星子的大眼一弯,向他粲然一笑,竟如春光般灿烂。
“恭喜东家南铺开张。祝我们陈氏生意兴隆。”她跳脱而来,拱手作揖,欢快无比地说着讨喜的吉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