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予此时还没睡,听得商娇敲门,忙将门打开,将商娇迎入了屋内。
商娇甫一入屋,便看到安思予屋中桌上的药瓶,心下不觉又是一疼,忙将药抢过,亲自为安思予上药。
先前一阵慌乱,加之天黑,她并不知安思予伤势有多重。如今安定下来,她再看安思予的伤情,才看清他鼻青脸肿,额头眉弓处鼓着大包,还正在渗血,衣服遮掩不住的地方已经是伤痕累累,更别提他掩在衣下的身体,更不知是何种伤情。
用棉花蘸了药粉,她一一为安思予上药包扎,却掩不住心疼与愧悔,背对着他悄然落泪。
安思予包扎了伤口,正将治内伤的伤药和水吞下,此时听得商娇泣声,抬头看商娇竟背对着他,哭得压抑,也知她此时见自己受伤,心中定然极是不安惭愧,不由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娇娇,大哥无事。真的,你看现在,大哥还不是好好的……”
他安慰的话尚未说完,商娇便一个返身,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怀抱里。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一意孤行,要来路州找子岩……结果把你,把你害成这样,还险些丧了命……对不起……”
她便这般伏在他怀里哭泣,抽抽答答,竟哭得他的心既是酸楚,又是绵软。
手,轻轻环住她的小脑袋,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傻丫头,大哥不是好好的吗?我们都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事,嗯?”
说罢,他硬了硬心肠,把她从自己怀里挖出,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块手绢,轻轻替她擦着眼泪,看她哭得鼻头通红,不由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嘲道:“傻丫头,快哭成小花猫了。快,回屋洗把脸,早点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呢!”
商娇便点点头,听话地往回走。可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折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
安思予闻言怔然,好半晌忽觉一股热流从心中涌起,迅速蹿上脸际,直烫得他的脸作烧。
商娇见他不应,以为他是怕男女有别,忙又道:“大哥别误会,我睡地上便好。只我怕……怕那个尔朱同万一……”
安思予便明白过来商娇的忧虑,这个尔朱同虽暂时被朱靖然压制,但难保他不对商娇再生异心,所以商娇想与他同睡一屋以策安全,倒也情有可原。
想通这一层,他再不拒绝,只道:“好。但我有个要求: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不行!大哥你身上还有伤……”商娇直觉的拒绝。
“没的商量!”安思予斩钉截铁道,“要不,你便回你屋睡去。”
商娇便撇了嘴,在原地想了许久,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答应:“那……好吧!”
熄了灯,安思予躺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今日逃跑的疲累,受过的伤还在闷痛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人,他用尽全部生命想要去保护、去爱的人……
现在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床上,与他同住一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这样的梦,在以前,他是连想也不敢想的。
爱是给予,给予她一切她想要的,他能给的,哪怕是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从不奢求,她会对他有所回报。
可现在,尽管伤痛与劳累加身,这间黑暗的小屋,也必会是他将来充满温馨与所有甜蜜的回忆。
他突然发现,他做不了君子。
因为,他想去看看她。
哪怕在黑暗里,只要能看看她的睡颜,感受着她的呼吸,也是好的。
他这样想着,身形便轻轻一动,身上衣物与棉被间便摩挲得悉索有声。
然后,他便听到上方商娇轻轻的声音:“安大哥,你睡了么?”
安思予大惊失色,赶紧倒回地上,心如擂鼓,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商娇等了半天,见他并不回答,索性翻身坐起,走到他的身边,推了推他。
想装睡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安思予只得佯作才醒的样子,揉了揉眼,轻声问:“商娇,怎么了?”
商娇默了默,似乎犹豫了一下,终道:“大哥,地上太凉了,你身上还有伤……要不你还是起来,与我同睡一床吧。反正这床也挺宽的。”
安思予便再一次怔愣住了。
他只觉得,今日的梦,美好得令他沉醉其中,再也不愿醒来。
当两个人并排睡在一起时,商娇伸出手,拉了拉安思予的手。
“大哥,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黑夜里,她眼如天边最亮的繁星,浅笑着,说着令他心悸的话。
他亦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傻丫头,你累了,快睡吧。不用怕,大哥守着你呢,大哥会一直守着你!”
商娇便点了点头,安心地打了个呵欠,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不到,小小的屋子里,便传来了她均匀的、安心的呼吸声。
安思予反手将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感受着她的体温,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想笑……
眼角处,却突然涌出了泪水。
一夜好眠。
昨夜的又惊又吓,早已令商娇疲累不堪,待得平安,自然睡得又香又沉。
快天亮时,突然山寨的另一端,一声女人凄厉的呼号响彻天际。
安思予守着商娇,本就警醒浅眠,此刻听到那尖利中满含痛苦的叫喊,立时眉头一动,翻身坐起。
他一动,连带着惊醒了犹如惊弓之鸟的商娇,她从床上爬起,警惕地问:“大哥,怎么了?”
安思予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口,正向外张望,忽见尔朱同满头大汗的跑来,停在了商娇原本住的房间门口,一脚便踹开了商娇的屋门。
“商……”他正要唤人,待看见房间中俨然一夜未曾住人的场景,不由一愣。
二话不说的折转身,走到安思予的房门口,同样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尔朱公子,你……”安思予见状想拦,尔朱同却看他一眼都不曾,笔直地便向商娇走了过来,伸出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便擒住了商娇的衣领,拖下了床来。
“啊,你要做什么……”商娇吓得大叫,以为尔朱同贼心未死,又想借机侮辱她,立时一阵惊慌,手无措地挥舞着,想去抓他的脸。
尔朱同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张阴戾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汗水,莽声莽气道:“放老实点儿,老子现在没空与你计较玩耍,我嫂子快生了,你快随我来。”
……
卷四 情海腾,陡生波,心字到头终成缺 167、难产
167、难产
边说,他边拖着她便往门外走。
商娇原本正惊魂未定,此时听得尔朱同的话不由一怔,待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赶紧站稳了脚跟,转头向他问道:“……你说什么?夫人快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夫人怀孕多久了?”
商娇开始紧张起来,自主快步地跟上尔朱同的步伐,边走边询问情况。身后,不放心的安思予也赶紧跟了上来。
尔朱同喘着粗气,一抹脸上的汗,“大嫂怀孕才七个多月。近段时日以来,她一直说觉得身子不适,腹中孩儿闹腾得厉害,所以给在外的大哥去信,要他早归,自己也一直都在静养着……定是昨日你们的事惊动了她,害她生生折腾了一番,说是回寨后就不好了,在床上翻腾了一夜。本以为可以坚持,但刚刚看情况不妙,方才派人通传了我。咱们山寨里本就无甚女子,仅有的两个婆姨也闻讯赶去了。你也是女的,快过去给帮帮忙,打个下手!”
商娇闻言也不再多说,赶紧跟着尔朱同身后,走向山寨正堂后的主家里屋。
越过里屋的小院,便是统领尔朱禹夫妇的处所。只此时屋中门窗紧闭,窗帘紧阖,只从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闷声惨叫,一群男人围在门外,挠头抓耳,急得汗流浃背,却没有一点办法。
此时见尔朱同来了,一群人立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禀报情况,说两个婆姨进去了半晌还没出来,询问该如何是好等等等等,杂七杂八,场面一时混乱。
商娇见状,当机立断,让尔朱同喝令这群七嘴八舌如同鸭子般闹腾男子全都退出正房,只留了尔朱同与一两个干练些并安思予留在门外,随时听候屋中安排,又嘱了他们烧水、找来干净的剪刀、纱布等物,这才推门入了屋。
甫一入屋,一股窒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商娇抬眼望时,只见屋中大床烟罗垂挂,床上一人盖着厚实的棉被,正痛得全身直冒冷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上,面色发青,眼睛凸出,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住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青筋暴起。
不正是昨日救她之时尚还英姿飒爽的朱靖然是谁?
商娇忙奔向前去,一把将朱靖然的手握住,安慰道:“夫人,我来了。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