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岩摊开手,接过那几粒黄黄的辣椒籽,端在手里细细端详,眼睛瞟见商娇又拈了几粒放进自己嘴里,于是也不迟疑,手一抬,将辣椒籽全倒进了自己嘴里,牙齿上下一动……
然后,大家就看到陈子岩嘴角刚刚动了几下,突然就顿住了,身体僵直地立在当场,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一抹绯红也凭空从脖颈处蹿起,迅速蔓延到脸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扑——”终于一个没忍住,一股气流合着还没嚼碎的辣椒籽从嘴里喷出,连带着当事人的一阵呛咳,“咳咳……你……咳咳……”陈子岩一手指着商娇,一手抖索着捂着辣炸了天的喉咙,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温莎同情地看着陈子岩,缩了缩肩膀,以手盖脸,撇过头去。既同情陈子岩的遭遇,心里又觉得好笑,闷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而商娇早已捂着嘴,笑得肚子发疼,乐不开支,就连胸前垂下的两条小发辫也随着她的笑一抖一抖的。
王睿先是一脸不解的看看陈子岩,又看看温莎……待最后看向笑得前仰后合,见脸不见眼的商娇时,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哈……”他也不由得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个姑娘……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16、拐带
16、拐带
待商娇拿着今日的战利品,蹦蹦跳跳的回到安宅的时候,已近傍晚掌灯时分。
在巷中刚走近安宅时,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争执的声音,有常喜的,也有安大娘的。
商娇不由得愣了愣:往常这个时候,安大娘已经赶着去醉倚楼上工了,怎么今日倒有闲在家?还有,怎么自己才出去一下午,常喜就和安大娘吵起来了?
于是,也不多想,她脚赶脚地跑到安宅门前,手往门上一敲,门竟然自行开了,也不知谁外出归来,竟没有上锁。
她跨进门去,一眼便看到院中常喜竟气势汹汹地拉扯着安大娘,嘴里不知骂着什么话,二人均一副发摇钗落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旁,安思予也正拄了拐,站立不稳,想劝架却左右为难的神情。大家竟都没注意到商娇何时已回了家。
商娇张大嘴,全然不知她出去的一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平时还算乖巧的常喜与安大娘、安思予起了冲突,竟致这般拉扯难堪?
她来不及多想,当下一声厉喝:“常喜!”飞快地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常喜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干什么?”
常喜被商娇拉开,但仍是一副忿懑不平的表情,摇晃着一头被打散的乱发,喘着粗气,指着被安思予扶住安大娘怒喝:“发生什么事了?小姐,你问她!你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你问问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边说,眼底边噙上了泪水。
商娇于是转头,看了看安思予与安大娘,但见安大娘历此一闹,捂住胸口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而安思予也是一副难堪隐忍的表情,终是觉得不妥,一拉常喜的手,低低道:“常喜,现在我们终是在别人家里。有什么事,进屋去说。”
说罢,不待常喜回话,她拉了常喜径直回到了小屋内。
甫一进屋,关了门,常喜就扑到商娇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小姐,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安大娘,还有安思予,他们太坏了!我想不到他们竟然这样骗我们……”
“什么?”商娇讶叫一声,拉了常喜的手,“来,我们坐下,慢慢说。”说着,引常喜坐在床边,让她平复一下情绪,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常喜手里,才才在她身边坐了,轻声问道,“常喜,我知你不是一个刁蛮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大娘和安大哥他们骗了我们什么,竟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常喜一口气把水喝干了,方才拉过商娇的手道,“小姐,这里我们恐怕是真的住不下去了。那个安大……安思予,他不是一个好人。你知道他的腿是怎么折的么?”
商娇怔了怔,“怎么折的?他不是说……”此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安思予竟从未告知过她们他腿折断的原因,一时词穷。
常喜点点头,愤恨道,“就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腿是怎么折的。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认为他的腿出意外摔折的。我们却没想过,他竟然是因为勾搭了妓院的一个妓女,意图和那妓女私奔,被龟奴发现,给打折的!”
商娇眨眨眼,好半晌,“……啊?”才讶然出声。
常喜继续道:“今天下午,小姐你出去半天,一直没有回来。眼看日头晚了,我担心你,便外出去寻你。谁知才走出门,就看到几个婆子在对着安宅和我指指点点的碎嘴,脸上还一脸不屑的表情。我心下生疑,上前细问,方才从那几个婆子处知道此事。小姐,你说他们过不过分?先是锁了西屋的门,骗我们这宅里只有安大娘一人独居,突然蹦出个腿折了安思予,孤男寡女的与我们共处一室……这都算了,小姐你都能忍,那我忍忍又有何妨?可现在,这个安思予……没想到竟是这种人!难怪没人敢租他们的房子呢,这种人品的人,谁敢与他们住在一起啊?”
说到这里,常喜扭过身去,与商娇并排坐在一起,低头拨弄着自己裙间的襦带,又道,“我听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下气愤不已。于是便找到安大娘责问此事,要她把我们的租金退给我们,让我们另找别处安身。没想到,这个奸狡的安大娘,她竟说我们给的钱已经被她用来给安思予看病买药去了,任我怎么说怎么骂,她硬是不退。所以我才和她拉扯上了……”
常喜说完,商娇兀自埋头沉思,屋子里,顿时沉默。好半晌,常喜见商娇也不回答也不说话,扭过头来,看向商娇,迟疑地唤她,“小姐?”
商娇被常喜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唔”了一声,拍拍她的肩,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今晚便不要再出去与安大娘他们照面了。一切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说罢,商娇起身,欲向门口走去。
常喜一把拽住她的裙袂,眼神犹疑地望向商娇,“小姐,你该不会又心软吧?”
商娇想了想,回头对常喜道:“常喜,虽然安大哥与妓女私奔的事我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十数日与安大娘他们相处下来,我想不仅是我,你也能感受得到,无论是安大娘,还是安大哥,他们都不是坏人。所以此事,我们不能人云亦云,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再作决断,明白吗?”
“……小姐!”常喜惊讶,又无可奈何的低吼。
商娇拍拍她的手,温言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的常喜丫头都是为了我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好吗?你好好休息一下,嗯?”
常喜撅撅嘴,终于点了点头。
商娇这才转身,开门出了屋。站在屋外想了想,径直往安思予的房间去了。
到得西屋门口,但见屋里灯光如豆,思予已在安大娘的搀扶下,回屋倚坐在了小床上,安大娘坐在他的床边,正在伤心的抹泪,而安思予一手支着床,一手轻拍着安大娘的背,正轻声的说着什么。
商娇站在门口,轻声唤道:“安大娘,安大哥。”
听到商娇的声音,母子二人这才发现了她。安大娘忙起身向她迎来,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通红带泪的看着商娇,哽咽道,“商姑娘,对不起,我实在是……”
“娘!”床上,安思予坐直了身体,唤着安大娘,“娘,天色不上了,你先去醉倚楼上工吧,有什么事,我自会跟商姑娘说。”
“可是……”安大娘犹是不安地看看商娇。
商娇浅笑,安抚地拍拍安大大娘的手,“大娘,安大哥说得对,时候不早了,你该去上工了。你放心,有什么事,我自会与安大哥好好说。”
得了商娇的话,安大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转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咬了咬唇,终是出了西屋。不久,便听到安宅的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西屋里,只剩了商娇与安思予两人。安思予坐在床上,低垂着头,看着身上覆盖的蓝布被褥,脸上一派无波无浪的表情,仅一双手攥紧,复又松开,反反复复。
商娇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近床前,找了张圈椅坐下,与安思予两两相对,见安思予一直反复着握拳,却未有说话之意,于是开口道:“安大哥,今日之事……”
尚未等她把话说完,安思予蓦地开口,却是急急地打断她,“商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当日你们前来租房之时,我娘的确有哄骗之意……我的腿,的确也是因为我……我想拐带醉倚楼的穆颜姑娘……私逃,被打折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要退租,但我娘为了治我的腿伤,先前借了不少利钱,你们的租金确然已所剩无几……对不起,待我伤好了,我一定……我一定尽快筹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