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觉得这所谓的联姻,便是布罗可汗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说穿了,不过是柔然获得一时的利益,却养大一只猛虎,换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罢了。”
阿那辰听着商娇缓缓分析此中利害,面色渐渐改变。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到面色渐渐凝重,继而心中巨震。
那些他曾想到的,不曾想到的,竟从这样一个小姑娘口中,句句戮中他心中隐患。怎么能不令他惊讶?
“……自古以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是大魏被两国吞并,还是今后的宋国与柔然的对峙、火并,将来面对血雨战火的,都是最无辜的老百姓。我不愿看到这样悲惨的画面,宁王,你愿意看到吗?”
“……”阿那辰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话,竟让他无颜以对。
身为宁王,身为柔然未来的王,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柔然百姓的处境,更不会考虑天下的百姓。
而今天,这个小女子,却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让他如何不汗颜?
商娇也不管阿那辰,径直又道:“其二,宁王你待我有恩,便我如此做,更是因为我同情阿那月公主。现在的世道,身为女子本就没有自我,只能依靠男人而活。而她年纪还那么小,便要因为父兄的一己之私,远离故土,去陌生的宫廷,与无数女人分享陌生的丈夫……何其可悲?更可悲的是,亲自将她送走的男人,还是她爱的,并且爱她的人!
宁王,你为了自己报恩之心,为了所谓的柔然强大,便牺牲自己爱的人,你会快乐吗?会幸福吗?将来若听到公主在宋廷并不快乐,你的心不会痛吗?
宁王,你应该早想到了这一切。所以在我们初识的时候,你并不快乐。你会拿着她送你的香囊,紧紧捂在心口上。你会把飞燕草留在草原上,说草原的花便应该留在草原……
而我,我看到了这一切,也感念宁王对我的好。无论是为大魏,为天下,还是为宁王,我留住阿那月公主,成全你与她,我错了吗?”
听到此处,阿那月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商娇,我没说过你做错了……我只是……”
其实,我只是有些戒备罢了。怕你心思深重,并非与我如同朋友,真心相待。
但这句话,阿那月在商娇的质问下,竟 说不出口。
商娇说到此处,低头一笑,脸上一抹红霞泛起,似娇羞,似喜悦。
“其三,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我心里早已有心仪之人。但奈何我欠他良多,无以为报,便总觉得自己无法与他对等,无法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此次我帮宁王你留下阿那月,阻止了一场可能威胁大魏的联姻,睿王……自然也许了我一些好处。是以……我与他,也算是平等了。”
“嗯?”听到此处,阿那辰瞪大了一双虎目。待察觉商娇所言无虚,不由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
在那一刻,他明白,他与商娇,当真是可以倾心相待的朋友。
其实,刚刚商娇说出天下形势之时,他便已原谅了她。
她此计并未伤害任何人,反而成全了他,亦让三国维持现状,保持和平。
这不已是很好了吗?
三国通商、互市,没有战争,百姓安乐。
这要有多大的胸襟与情怀,才能冒险做出这样的大事?
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而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女,愿将自己的少女心事和盘托于他,难道还不当他是朋友吗?
想到这里,他终于放下了心防,开怀大笑。
笑完,他抚了抚光洁的下巴,坏坏的捉弄她:“那让我想想,能让你心仪的男子会是谁?……睿王,自是不可能的;莫非,是当日我设宴之时,与你坐于一处的白衣男子?我听你唤他东家,莫非他便是你的心上人?”
商娇哪料到阿那辰会立刻猜中她心中之事,立刻羞得满脸通红,急急跺脚嚷道,“你……你别说了……”边说,边猴跳起来,想去捂阿那辰的嘴。
阿那辰便笑得更是开怀,与商娇在草地上好一番追逐。
笑完闹完,阿那辰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商娇的肩膀,眸子里含了一丝郑重,“商娇,你的心意,本王算是懂得了。从此以后,你都是我阿那辰的朋友!这一点,此生不变!当然——也包括月儿。”
商娇闻听阿那辰如此说,也知他是真心把她当朋友了,不由亦开怀地点点头,却又有些失落。
“只可惜,临行未能再见月公主一面,也不知公主心里是否还怪我当时在王宴上对你那番引诱之事,会让她如何作想……”
阿那辰便双手叉腰,笑道,“难得你还记挂着月儿。放心,她心里明白,并对你心存感激。只是因为我听她说了一些事,心中对你戒备,便吩咐她不要与你来往而已……商娇,月儿单纯,你对她的恩情,她一定会永铭于心,一世不忘的。将来若有机会你再来草原,我与月儿定会为你举办最隆重的欢迎仪式,欢迎我们的朋友!”
商娇连连点头,心里溢满了感动与感激。
“谢谢你,宁王……不,辰哥哥!”说到此处,她走到红飒身旁,不舍地拍拍它的头,眼中已隐有泪光。
“辰哥哥,你曾说过,草原上的花,便应该留在草原上。花如此,马也如此。今日我离开之时,便想着你们的婚礼我肯定不能参加了,便将红飒作为礼物,送给月公主吧!那日公主还与我争抢红飒,想来她今后一定也会好好待它。毕竟,她才应该是红飒真正的主人!”
阿那辰听罢点点头,虎眸中也有着动容。
缓缓伸手,他解下腰间一枚青玉佩饰,郑而重之地交到商娇手里:“这个,你拿着。”
商娇低头一看,只见那枚青玉上,雕着一只飞翔的老鹰,威武不凡。玉质也是沁手温润,想来必不是凡品。
“不,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她直觉地便要还给阿那辰。
阿那辰便笑起来,道:“我既给了你,又岂有收回之理?你便拿着罢!你既唤我一声辰哥哥,我便也认下你这个义妹。这便是为兄的见面礼!”
义妹?
商娇瞪大了眼。还未等她回神,阿那辰又拍拍她的头,爱怜地道:“商娇,我既认你为义妹,便有句话不得不说:我观那睿王似对你……有一些爱慕之心,他权倾朝野,若当真对你有意,只怕你与你的心上人,皆免不得受一番波折。这印符你且贴身收着,日后若遇大事,托人送来柔然给我。为兄答应,必护你周全!”
商娇瞪大了眼,待看清阿那辰怜爱的表情后,一时间心里溢满了感动,紧紧攥住手里的玉佩,动容道,“谢谢你,辰哥哥……”
卷三 满城春,欢情薄,莫道缘份是与非 117、有孕
117、有孕
使团一路南返,转眼间,便已快进入大魏境内。
商娇这段时日依旧与睿王同居一车,愈觉尴尬。因着柔然联姻的事终于平定,是以回程路中,睿王便少了召集诸大臣议事的时间,她便不能见机便跑去商队与陈子岩见面,只得无聊透顶地坐在马车中,随在睿王身边。
而睿王……这段时日以来,她愈发觉得古怪。
他似乎再不似以前那般逗弄她,或找她说说话,只一天到晚窝在车里,面色阴沉地看书写字下棋……似乎商娇只是车中多出的一人而已。
初初几日,商娇尚有几次回头时,瞥见睿王眸色深沉,神情阴鸷地看着她的后背,吓得她不知所措。但时日一久,她发觉睿王并无异状之后,便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偶尔,她会趁着他自己读书写字的工夫,便偷个小懒,倚了车壁瞌睡。但每每醒来时,身上总会披着一件睿王的绸衣。但待她感激地转头想向睿王致谢时,睿王却总是径自忙着自己的事,并不理会她。
久而久之,商娇便也习惯了睿王的怪异,每日里奉完茶后,便与他各踞一隅,互不相干。
日子,便一天一天流淌而过,眼看便要到魏境,再行十数日便能回到天都,商娇心里便很是激越与开心。
这段磨人的旅程终于快要结束。回了天都,她又能与子岩日日相对。
想想以后的时日,她都觉得兴奋与开心,幸福得快要上天。
这一日,使团刚入魏境,便有飞马传书而至,称皇帝有信,要面呈睿王。
睿王甫一入境便得此消息,一时间也不知皇帝是否出了大事,忙匆匆召见来使,并取过那用火漆封印的密信,匆忙拆阅。
商娇这数月来一直伴在睿王身边,早知睿王与皇帝兄弟情深,此时见皇帝送到亲信,又见睿王如此着紧,心里也是惴惴,不知是否睿王不在天都的时间,皇帝又出了什么大事。
却不想,睿王匆匆将书信一览略过之后,竟是抚掌哈哈大笑起来,面色很是欣慰高兴。
商娇不知其故,见睿王心情大好,也有些好奇,想问却又不敢,只能傻傻地看着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