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若想了想,继续作画,嘴里吩咐花柔:“叫她过来吧!”
第92章 交易
在东宫之中, 凤寥住正殿,雍若这个唯一的东宫良娣, 就占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昭德院。
昭德院的正房依然是三间, 中间是正厅,东侧是卧室,西侧是暖阁兼书房。
雍若坐在正厅里,神情淡漠地看着柳玉妆跟着宫女进来。
柳玉妆现在并没有诰命在身,就按照宫中礼节, 向雍若行礼问安。
直到她行完了礼,雍若才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坐。”又吩咐宫女上茶。
等柳玉妆坐下,宫女上茶之后,雍若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来见我, 有什么要紧的事?”
柳玉妆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迟疑了一下:“良娣可否摒退服侍的人,让臣女单独禀报?”
雍若也想知道柳玉妆有什么“要紧事”,就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当厅中只剩下两个人时,柳玉妆搁在膝盖上、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张地握了握。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对雍若说:“我想与良娣做个交易。”
雍若静静地看着柳玉妆, 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柳玉妆没有等到雍若接话, 只好自己往下说:“良娣与太子, 两情相悦, 可曾想过此次选秀之后, 良娣处境如何?”
雍若淡淡地说:“柳姑娘有什么交易要跟我做,还请直说,不必转弯抹角。”我的时间很宝贵。
柳玉妆被她噎了一下,只能有话直说了:“良娣与太子两情相悦,我并不羡慕,却羡慕良娣的富贵生活。因此,我想与良娣做的交易是:良娣与太子推我做太子妃,我占一个名分,良娣占实际的好处,我们各取所需。”
雍若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十分古怪的笑意。
柳玉妆哪来的自信提出这样的交易?她真以为我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这样的交易?”她问柳玉妆。
柳玉妆微微抬起了下巴,毫无迟疑地说:“因为我对太子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不会与你争风吃醋;因为太子并不喜欢我,若他娶了我,你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太子妃’夺了去。
“到那时,良娣尽管放心大胆地与太子双宿双栖,再不必担心太子妃容不得人。这样的交易,难道不值得做?”
雍若心里冷笑一声:你若真这样想,我刚刚嫁给凤寥时,你就不会借着送燕窝给我下绝育药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再轻举妄动,但那一次下药,已足够我看清你的野心和心计。
她不需要多想,就可以把握住柳玉妆的整个思路:只要拿到了太子妃之位,她就是凤寥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占据了大义名分。
以后,她不仅可以一辈子高高在上地压着自己,还有很多套路可以玩。
比如说:她可以给凤寥广纳妾室,借口就是绵延子嗣。
到时候,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由着自己和那些妾室去斗,就可以渔翁得利。
再比如说:她还可以效法郑庄公对付他弟弟共叔段的手段,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她只需要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面孔,刷足了声望,做足了委屈求全的姿态,迟早可以让自己这个宠妾“自作孽不可活”。
到那时候,外人眼中的剧本就是这样的:
太子和表妹青梅竹马,本是天生一对。可惜某个元宵之夜,太子竟被一个以色侍人的狐狸精勾了去。
狐狸精成为了太子宠妾。表妹心灰意冷,却因为才德出众,仍然被指婚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
婚后,太子妃虽然一再被狐狸精以下犯上,却不计前嫌,依旧贤良淑德。她不仅一再为那个狐狸精开脱,还为太子广纳妾室,绵延子嗣。
最终,太子被表妹的品行感动,看清了狐狸精的真面目,与太子妃和好如初,恩爱缠绵……
自己这个宠妾,自然也可以去领盒饭了。
结局大约有三种可能:要么去冷宫,要么去普惠庵,要么就干脆被横着抬出宫去。
雍若觉得:这个柳玉妆还真是个人才,竟给自己画出了这样一个有毒的漂亮大饼。
如果处在自己这个位置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在目前这种境况下,很容易会落入柳玉妆的套路中吧?
她看着柳玉妆,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柳姑娘似乎自视过高了?你父亲生前只是一个五品同知,以你的门第,做得了太子妃吗?”
“我父亲的官职虽然不高,却也不算低了,加上我又是太子的表妹,只要太子表明了想娶我,皇上自然会慎重考虑的。”
柳玉妆说这话时,昂着下巴,很是自信的模样。
雍若摇摇头,心想:姑娘,你这样的演技是骗不了人的。
你那略显紧绷的肢体、明显增强的呼吸、不由自主吞口水的小动作,都泄漏了你的紧张和不安。
她百分之百肯定:柳玉妆这样的谜之自信,是表现给她看的。
就像那些坐在谈判桌上谈生意的人,不管自己有没有自信,总要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舍我其谁的样子给对方看。
“所以柳姑娘想让我去说服太子,再让太子说服皇上,点你做太子妃?”雍若有些讽刺地说,“你可真会使唤人!”
柳玉妆直直地看着雍若,虽然还端着架子,可整体状态更显紧张:“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雍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你能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吗?”
“我们可以当着太子的面说清楚,击掌为誓。”
雍若摇了摇头:“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我。我也不会掺合到给太子选妃的事情里面去。他要娶谁不娶谁,轮不到我说三道四。我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嫌。柳姑娘的这份‘好意’,我只有辜负了。”
柳玉妆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她微微咬了咬嘴唇,说:“如果太子妃不是我,良娣将来的苦日子只怕就多了。
“如今的毓秀宫,可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其中有一个叫安书琦的,她外祖母是怀庆大长公主,祖父是简国公,父亲是简国公世子。
“所有秀女中,就属安书琦门第最高、脾气最大、心机最深。如今,她还只是区区一个秀女,身边便有许多人巴结讨好。
“若是她成了太子妃,良娣恐怕就得想一想:未来去冷宫更好,还是去普惠庵更合适。”
雍若微微笑道:“多谢柳姑娘提醒,我记下了。”
柳玉妆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就这样?你没别的话想说?”
“不然还要怎样?”雍若反问了她一句,“我说过:我不会掺和给太子选妃的事。柳姑娘与其替别人操心,不如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吧!你这样上蹿下跳的,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没有你给我下药之事,这样荒唐可笑的交易,我也不会跟你做的。
柳玉妆整个人的气势都跨了下来,再也不见之前的那种谜之自信。
“雍良娣要去告发我吗?”她再次咬了咬嘴唇,看向雍若的眼神交织着失望、愤怒、恐惧等各种情绪。
“看情况。”雍若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又问,“柳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柳玉妆微微垂头:“我等表哥。”
“那么柳姑娘请自便,我就不奉陪了。”雍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花柔进来。雍若便让花柔陪着柳玉妆,自己回到了西侧的书房,继续作画。
过了小半个时辰,凤寥回来了。看到柳玉妆在屋里,他有些惊讶:“表妹怎么在这里?”
柳玉妆正等得心焦,向凤寥行礼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我有事与表哥商量。”
“跟我?”凤寥有些惊讶地走到了书房门口,看了看心无旁骛只管作画的雍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问柳玉妆,“有什么事?”
柳玉妆看了看书房的方向,轻轻咬了咬嘴唇,忍着心中的羞耻,向他说明了来意。
凤寥听了以后,十分好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若若的终身幸福,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成全?”
他看着柳玉妆,脸上有淡淡的嘲讽:“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柳玉妆顿时觉得无比难堪。她的嘴无法抑制地微微张开,一张脸涨得通红。
书房里的雍若,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笔下不停,嘴角却轻轻勾了勾。正厅里侍候的宫女太监,脸上也都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柳玉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对着凤寥低吼一声:“你就不怕皇上指一个悍妇当太子妃,让你和你那个心上人都没有好日子过吗?”
凤寥沉下脸来,目光冷峻地看着她:“这是我和若若的事,与你无关。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好言劝一句:表妹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操心得太多。”
柳玉妆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失望笼罩着。
从柳太太带她到英亲王府寄居,从她见过凤寥,她就一心想嫁给凤寥。不只是因为凤寥这个人,更因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