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闪着眸色,看着最后的衣裙也终于消失在房门处,眼睛里压抑的酸涩和委屈,甚至那股说不出来的幽怨,再也忍不住了,幽幽的望着门外的方向,竟一时看不透里面的心思。
宝七从侧房刚转过弯儿来,便看到门口站立的祁容,相隔不远,目光悠深的望向自己,宝七心头莫名的一跳,竟觉得空了几下,由芸儿搀着缓缓走了过去。
祁容星眸深沉,恍如夜色,声音很轻也很低,带着温和带着宽慰,还带着说不出的担心和情愫,直视着宝七的伤口,再望进宝七的眼眸里,“回来了,辛苦了。”
那一瞬,宝七真的以为对方是喜欢自己的,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思的,甚至要被这浓浓的眸色吸进去,上去紧紧的拥抱对方。
然后祁容真的伸出手来了,宝七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后另一边的手臂被祁容轻轻撑住,同芸儿一起扶住了宝七,轻声开口道,“快进屋吧。”
宝七只觉得想钻到地里,面上都跟着红了许多,最近这面皮,也是越来越薄了,一番小小的心思,都这般不由自主让自己心乱,宝七心里叹了口气,道了声谢谢跟着进屋了。
祁容搀着宝七坐在塌上,担忧的扫了好几眼宝七的腿部,又详细的问了事情的经过,这才叹了叹气,“事已至此,还是把伤养好比较重要,明日请公孙先生再来一趟吧。”
宝七听祁容并未多言花家之事,也没有多言受伤的过程,不知道对方的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对方竟要去请公孙先生来给自己看腿,宝七一方面很是感念,另一方面又深觉不妥,连忙制止道,“还是不必了吧,我这伤也不是很重,何况已经有郎中看过开过药了,小心养几日也便好了,何必再麻烦公孙先生,徒增闲话。”
自己已经成了靶子,宝七现在实在不想多生事端,给祁容看病的大夫,怎么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自己若真是请对方看腿,不说祁夫人那边,单是府中的下人便不知道多少言语了,宝七一听便不同意。
祁容安抚的挽住宝七的手,声色温温的劝解道,“公孙先生既是给人看病的大夫,又怎么会嫌麻烦呢,先生医术高超,让他看看终归好得快些,我也放心,何况,我正好有事也要请教一下先生,他本就是姨娘请给我的,谁还能说闲话。”
一番话下来,说的宝七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祁容这般对待自己,怎么看也是夫妻情深关心贴切,可这样一来,往深处想想,自己在府中的处境便会更加艰难,尤其是祁夫人那边,注意力定然会又挪了好几份在自己身上,宝七现在倒真有些看不透,祁容的心思了。
宝七现在听闻公孙先生是祁夫人给祁容找的,她是不知道公孙先生的身份的,在她看起来,公孙先生隐晦中是和祁容关系不错,宝七无奈的皱了皱眉,这各种纠葛,真是让她有些雾里看花,捉摸不清了。
祁容一直盯着宝七,见她也不说话,只是凝眸蹙眉,浅浅淡淡的,明明是明艳动人的脸,反倒添了缱绻难抒的情绪,祁容心中一叹,轻轻开口道,“是不是伤口痛了?不如早些传膳,上过药,也好早些歇息。”
芸儿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此时听祁容说完,立马请了礼下去传饭了,贺兰守在门口儿不安的朝里面偷偷扫了好几次,听闻要传膳,这才抿着嘴最后扫了宝七的腿伤一眼,跟着芸儿去厨房了。
晚饭宝七本想和花惜一起,无奈花惜不过去,推脱着自己进食便好,宝七想想也的确不便,只好应了她,自己同祁容一起吃。
饭后沐浴,宝七向来都不习惯有人伺候自己洗,最多也是芸儿立在一旁递个东西,现在身上受了伤,大夫又嘱咐不能沾水,便只能让芸儿给自己擦身了。
芸儿当下还看了祁容一眼,显然是询问自家少爷的意思,毕竟这种事,万一自家少爷喜欢做岂不是……咳咳咳,宝七一眼看出芸儿的小心思,也只能装作没看到,别开脸谁都不看,强撑着泛红面皮让芸儿扶着自己进了浴房。
祁容端起桌上的药碗,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宝七方才的样子,眸色微深,勾出一抹极淡的浅笑,抬眸望了一眼浴房的方向,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叹息和眷恋,最后缓缓起身,端着要进了卧房。
一抬手,深色的汤药流进了墙角的落地大花瓶里,沉甸甸的闷声,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无人察觉,唯有蜡烛上跳跃着火苗,滴落下清透的蜡泪。
第八十四章 看伤(二)
那个年代的死亡率有多高,祁容是最清楚的,何况祁容这条命都是勉强夺回来的,病病恹恹的半吊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因此他对宝七的伤势非常在意。
莫不说祁容身上就有病,且是平常人家有个小伤口,在那个没有任何抗生素和破伤风的年代,很可能就会因为感染来不及救治身亡,宝七即使理论上考虑的再多,也无法时时周全的想到腿上的伤口能有多严重,最多留个疤是她惯性思维里的最坏结果了。
宝七穿着里衣洗浴完出来的时候,祁容正坐在塌前看书,一边的桌子上摆着药碗,宝七心里叹了叹气,轻言道,“晚上还看书,多伤眼睛,我洗好了,你也洗洗休息吧,切莫再熬坏了身体。”
祁容静静望向宝七,宽慰一笑道,“我已经洗漱好了,就等你了。”
祁容说得轻,加上声色温和,一句话里总带了些让人不得不多想的味道,宝七刚沐浴完本就面色红润,现在更是堪堪忍的要滴血了,可当着下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看了芸儿一眼,“既然少爷要睡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今天也够累了。”
芸儿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低着头端着药碗,谢过宝七就下去了,还不忘轻轻带上了外门。
宝七一回头,正好对上了祁容似笑非笑的眼睛,半撑着头直视着宝七,“娘子将芸儿遣退,看来是要亲自给为夫宽衣了?”
以前祁容说这些浑话,宝七总能反唇相讥,亦或见招拆招也不怕他,今日听祁容说这话,明明是常日里的玩笑,却听的宝七心头发堵,明明越发没了希望,此人却偏偏说出这些言语,宝七垂了垂眼睫,正好挡住低沉的眸光,淡淡的就要过去给祁容宽衣。
人还没过去,祁容却已经凑了过来,缓缓抓住宝七的手道,“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切莫气坏了自己。”
祁容说的很真诚,也是真心道歉,如此便敏锐的察觉到宝气的情绪,不可谓不细心,宝七却听得百感交集,哽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是啊,不过是个玩笑。”
宝七说完话,祁容也不知是否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松着气温温一笑,没有放开宝七的手,反而拉的更紧了一些,宝七想躲回来也来不及了,只能任由祁容动作。
这个姿势正好是宝七坐在塌边,祁容站在宝七旁,拉着宝七的手,宝七若是抬头,便正好能看到祁容的下巴,和他垂下来的眸色,可是宝七没抬头,就只能对着祁容的胸膛前,呼吸很轻,可是那一起一伏的却又很是沉稳,上面传来同样低沉的声音,
“腿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没上药吧。”
宝七移开眼,看向别处,嗯了一声,祁容已经将大夫开的药瓶拿了过来,轻轻拂开宝七腿部的布料,宝七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是她疼,而是她看到祁容眸色发沉,带出一种少有的深意望着她受伤的腿部。
宝七从膝盖往下全都露着,和下午看郎中不同,此刻宝七连脚部都光洁的摆了出来,一双玉足不大不小,从腿部到脚部肌肤莹白如玉,细致柔嫩,细细的脚腕瘦的不足一握,骨节分明反倒越发性感。
正因如此,腿上的伤也衬托的更加触目惊心,让人怜惜。
此时正当入秋时节,夜间的天气已经转凉,屋内即使不冷,这般暴露一阵宝七也觉得有了丝丝凉意,尤其是被祁容看的越发不太自然,小心的动了动腿,想要自己动手。
祁容马上发觉了宝七的心思,轻轻按住宝七的小腿,沉声道,“别动,我来。”
宝七心里更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腿凉的原因,宝七第一次发觉,祁容的掌心,热的有些发烫,那热度直接传到她心里,让她抿了抿唇,果真不动了。
祁容对上药一事还是颇为熟练,不过也很小心,每给宝七上一点药,都要轻声问一句痛不痛,有没有太重,然后下面的动作肯定更加轻缓。
宝七心里发甜又发酸,甚至带着苦涩,她无法确定祁容的心思,无论对方走进还是走远,她都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情感,尽量抽身退远一点,以免沦陷,看不清楚。
上一世,她看遍了身边至亲被爱所困,为爱终结,甚至连带着结束了她的性命,这一世,她一开始渴求的就不是爱情,而是安稳,是踏实,是长久的生活下去,可现在的轨迹,已经有些偏离她的掌控的了,她不知道等对方离去之时,她还能不能如最初所想那般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