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立刻上前,端着红印泥给两人用。
摁完手印,宝七发现上面还有两处空白,显然是等着签字用的,疑惑的一抬头,管家紧接着道,
“这儿还有一处需写上名讳,二位如若不方便,按完手印在下也可代劳。”
宝七心道怎么可能方便,就算会用毛笔,写出一堆简体字,岂不是有口说不清了。
“劳烦管家了。”
随从又是立马上前,摆好笔墨,妥妥儿的准备齐全,就等着最后一步儿!
写完花父的名姓,笔尖行至空白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宝七顿了顿方开口,
“简,简宝钗。”
提笔的人鼻尖也一顿,不过甚是微弱,无人察觉,面色如常道
“姑娘好名字。”
本以为对方收好字据便离去,没想到再次拱手,甚为诚恳道,
“还要劳烦姑娘随在下进城一趟,夫人有请。”
三双眼睛六只茫然,只不过深浅不同。
院子里也不知道何时已经抬进来一顶轿子,淹没在门口围了一圈儿的讨论和注视之下,宝七人生两世,第一次坐上了轿子,也踏上了再也不能回头的路。
正堂里端坐着一位夫人,虽过中年,风韵犹存,一举一动透着威严,却不乏亲善,保养得当略显丰腴,看得出年轻时貌美的轮廓。
轻轻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碗儿,开口的声音恰如面相,威而不怒,和而不善,
“慎管家去多久了?快回了吧。”
旁边的丫鬟随即应答,
“回夫人,两个多时辰了。”
这时一个丫鬟贴着门边进来,欠了欠身低头传话儿,
“夫人,小姐回来了,上官小姐也来了。”
这边话儿还没落音,那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脆生生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娘~您看谁来了!”
说话间,踏进来一位白衣少年,面容清秀,唇红齿白,身形瘦削,颇有几分小味道。
还没等人缓过神儿来,又一个身影在其身后现出,说是身影,倒不如说是花影。
一身浅绿绣襦裙,如初荷剪水,身姿端雅,秀发垂腰,鹅蛋面颊秀眉浅弯,琼鼻俏挺,唇角含笑,一双杏目顾盼生辉,却敛着大家闺秀的雅致。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声若笛音稳中带柔,
“淸桐见过夫人。”
身后的丫头也忙跟着欠身,道了声给夫人请安。
祁夫人脸上露笑,身形不动,
“这孩子客气什么,快入座,给上官小姐看茶。”
又看了一眼蹭过来的少年,嗔怒道,
“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天天和你淸桐姐在一起待着,也不知道学习学习。”
少年拉着夫人的胳膊,摇晃着撅着嘴巴,小脑袋歪了歪,
“娘~我一回来您就教训我,您就是喜欢淸桐姐姐,也不能嫌弃我呀~”
祁夫人拍了拍搭在胳膊上的手,一脸宠爱的笑意,
“行行行,你全对。”
“娘~”
‘少年’撒着娇笑的得意,娇脆的声音和这幅外形居然分外相符,
“您就不想知道,女儿为何这个时候儿回来?!”
祁夫人笑得无奈,女儿一身少年装缠在身边,一脸求教的样子,
“那快告诉娘,是为何?”
第十四章 “面试”
‘少年’托着下巴,坐在祁夫人对面儿,挑着眼梢狡黠一笑,
“珠儿都听说了,慎管家去接那位冲喜的姑娘了,我可是特意拉着清桐姐姐,来帮娘打量打量,我这未来的大嫂能不能入眼~”
说着还对着上官清桐眨了眨眼,对方非常识礼的掩嘴一笑,
“夫人所选,定是十分合意,清桐只希望兄长能转病为安,早日康复。至于其他,不敢妄言。”
这句算是答的规矩又巧妙,表明立场,又颇为得体,只是这其他包括什么,就耐人寻味了。
祁夫人只是笑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道,
“既然要看,还不赶紧换身儿衣裳,穿成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少年’撩了撩长襟,挺了挺腰板儿,扫了一圈儿屋里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这身衣裳儿怎么啦,我看大家都挺喜欢的~我坐在这儿就当是二哥了,谁看得出来!”
说罢,还傲气的挺了挺头,惹得一屋子人全都掩嘴轻笑,祁夫人也跟着又气又笑,
“一看就是个丫头片子,哪里像你二哥了……”
“报——夫人,慎管家回来了,少……人也接来了。”
突然来的通报,立马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静下来等着看未来的少奶奶。
祁夫人笑意敛去,当下吩咐,
“传进来吧。”
不多时,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晃过,随着一声熟悉的声响,
“这边请。”
宝七进门儿的时候,即使低着头,也能明显感觉到,满屋子的目光在往自己身上射,就差戳个浑身是眼儿,尤其是堂上的目光,还未开口,便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压迫,不强烈,也不容忽视。
随着慎管家的指引,宝七学着刚懂的那点儿礼节,屈膝欠身,款款开口,
“民女简宝钗,见过夫人。”
威严温润的声音在上堂响起,
“把头抬起来。”
宝七心想这熟悉的台词,果然到了验脸的时刻,还是落落的站直身子,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迎上审视的目光。
眼神扫过旁边,心里却一咯噔,和祁夫人并排而坐的小少爷,分外眼熟,不正是那日在街上和花惜一起见过,女扮男装之人么!
这边宝七走了个神儿,对面祁夫人却已经打量完了,面上带了几分满意,
“模样儿还算周正。”
一旁的‘小少爷’立马插口道,
“娘,这岂止是周正,换身儿衣服打扮打扮,都能算个美人儿了吧,是不是啊清桐姐。”
“夫人觉得好就好。”温婉的声音在左边响起,宝七静静地等着后面的问话。
祁夫人招招手,
“再站近一点儿,离那么远干嘛。”
宝七顺从的走近,那‘小少爷’却一下子站起来,凑过身儿去打量,绕着宝七还转了一圈儿,丝毫不理会祁夫人喊的那声珠儿。
祁夫人只好细细观量着宝七,接着问道,
“今年多大了?父母可还健在?”
宝七按提前想好的应答,
“民女数年前双亲离世,只剩下花家一位亲人,现今刚满十六。”
祁夫人了然的点了点头,看了多时的珠儿却突然开口,
“咦,你这脸上,怎么还有道细痕?”
宝七一愣,摸了摸脸颊,一副如实相告的样子,
“可能是乡下干农活儿,不小心划到了。”
祁夫人好似并不太在意,珠儿反倒盯着看了片刻。
旁边那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
“清桐这里正好还有些雪花珍珠膏,对祛疤痕颇有些效果,希望妹妹不要嫌弃~紫鸢。”
身后的丫鬟听到呼喊,立马儿上前,不知道何时掏出一个精致的细瓷瓶儿,双手递到宝气面前。
宝七左右为难,祁夫人没发话,一时间竟不知是不是该接,颇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
“姑娘这是怎么了?还嫌弃不成?”
“紫鸢,不得无礼。”温婉的声音带着些呵斥。
“上官小姐送的,赶紧的接着,绝对是好东西。”祁夫人温润的声音这才开口。
宝七道了声谢,连忙接下了那细瓷瓶儿。
左边儿那股隐隐的气场,却怎么也散不去,即使对方的声音,是那般温婉清雅。
祁夫人又问了些话儿,宝七站在原地,一一作答,直到天色渐晚。
只不过却并未将其送回,而是遣人收拾了间屋子,让宝七住在此处,说是明日就要准备婚嫁的喜服,好方便测量。
看着面前的屋门缓缓关上,宝七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脸疲相的瘫在椅子上,捶着双腿。
这尼玛礼节也太多了,足足问了一下午,还特么一点儿不让坐着,拷问犯人似得!
这要是嫁过门儿,每天光聊天儿,就能累死个人啊!
宝七舒展着筋骨,回忆着刚才的问话和情景,检查着自己有没有失误的地方,不小心捶到一个硬物,咯了一下。
掏出来一看,洁白的细瓷瓶儿,手感光滑,拧开瓶盖儿,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
想着方才那丫鬟的态度,明显不是很友好,可是那还没来得及细看的上官小姐,倒是一副礼节周到的风范,也不知是敌是友。
不过要是以后擦不着边儿,那就更好了。
宝七捏着瓷瓶儿摸了摸脸,熟悉的话音涌入脑海,嘴角不由的扯了个苦笑。
原来自己在这边儿,还能算个美人儿?
脚步不由的走到铜镜前,自打来到这里,还从未好好儿看过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