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客人住下了, 也就算了。”余老爹这一次没有妥协, 压低了嗓门, “阿初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你要是觉得让不好跟你弟弟弟媳说, 那明天就让敏儿出去住,让阿初住进来!”
“余国胜, 你别字字戳人, 阿初说要回来,我是不是早就把东西理好了?”继母红了眼眶, “谁知道今天敏儿她舅舅今天突然来了, 占用了客房。你自己不是还觉得,姐妹俩挤一个房间能够增加感情么?现在, 阿初带了朋友回来,我有什么法子……”
余老爹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挣扎:“你说就说, 哭什么?”
“就许你大声嚷嚷,我哭一哭都不行了?”
……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大声,反而把当事人晾在了一边。
余初凭良心说。
余老爹以前对她非常好。
从她出生开始,余老爹就是十八般孝女,要什么买什么,穿最鲜艳的裙子,吃嘴甜的糖,夏天汽水不断,冬天口袋里总给她塞一个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余老爹白天上班,晚上还不忘带余初出去玩,少年宫露天电影,有时候挤出点钱来,爷俩就坐在街头吃烤串。
重组家庭前,余老爹也曾委婉的问过她的意见。
后来再婚,一边是新家庭新生命新温暖,一边是冷清冷心三年不回的叛逆期女儿。
天平自然就有所倾斜。
至于继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
普通家庭妇女,文化不高,嫁给了一个离异有孩子的余老爹。
白天上班,下班后还要洗衣做饭伺候老公孩子。
没有人会希望丈夫前妻的女儿,总是在眼前晃荡,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自然希望丈夫的注意力只在自己孩子身上。
她辛劳工作,家庭开支却有一部分是为了给继女上学存的。
她倾尽全力培育孩子,无论孩子取得什么成绩,在念书上,却始终活在继女的阴影下。
……
谁都没有错。
错就错在,重组家庭的矛盾,在他们家庭成员的性格下,是无法调和的。
没有可以平衡矛盾的父亲,没有大爱无私的继母,没有学会讨好妥协的前妻女儿……只能如同今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让余老爹做出选择。
她以前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穿着居家服吵得面红耳赤,却满脸尴尬的中年男子。
可能是她自己年纪也大了,现在她想着的反而是,如果余老爹余生能够平安喜乐。
那就这样吧。
“我住外面就行了,来来来回回太麻烦,东西我过两天有空再过来拿。”余初看着余老爹,“钱我打给你的,你不用攒着,该用就用,多注意身体。”
每年都是这几句话,余初重复完也觉得没什么补充了,她直起腰将国师大人扶好:“那就先这样吧。”
余老爹转身想回去换衣服:“阿初,我给你搭把手,找到住的地方再回来。”
这一次继母没有出声,而是转身帮忙拿鞋。
余初侧过头看着国师大人,意外的对上他眼神清明:“能自己走一点吗?”
叶长谦点点头。
“爸,阿姨——”
余初出声阻止了屋内的两人,像是一个只是路过的客人一样:“不用麻烦了,我们先走了。”
余老爹看着她,张了张嘴:“阿初……”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余老爹,扶着高烧病人踉踉跄跄下了楼梯。
到了平路就好走了许多,只负责借个肩膀给个支撑点,国师大人自己使了大半的力。
两人走出余老爹家所在的楼很长一段距离后,叶长谦回过头看了一眼:“你爹,还在楼上看着。”
余初“嗯”了一声,却始终没有回头。
余初作为人形拐杖,撑着楚小哥在街头等出租车。
她花了十分钟,才把自己从一团糟的家庭情绪中抽了出来,随着情绪的愈发冷静,思维也愈发清晰。
她想起了一件事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爹这的?”
叶长谦缓缓睁开眼睛,想了想:“手冷,不想说。”
余初把国师大人的手拉过来,揣兜里:“不冷了,说吧。”
“我在驻地就记了你的地址。”叶长谦对余初的敷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缓缓开口解释,“出了火车站,我就雇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让车夫把我送到这里。”
余初有些好奇:“谁教你打车的?”
叶长谦微微敛眸:“我来之前做过功课。”
这个十分现代的回答,让余初笑了起来,她半抬着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眼底翻腾的情绪,慢慢的归于沉寂。
***
大晚上,除了住酒店,余初也没什么其他选项。
她找了个全国连锁的平价酒店停下,把国师大人从出租车上扶到了前台。
前台小姑娘看了一眼两人,看着男人站都站不住了,身上却没有酒气,职业敏感多问了一句:“这位先生,是不是生病了?”
“是有点发烧了,我们刚从医院过来。”余初侧过头,有些无奈的摘下国师大人的口罩,露出他有些发红的脸。
他懒洋洋的靠在余初身上,半眯着眼睛笑着,到不像脱力站不住了,而是单纯的跟对象撒娇而已。
舒城那么大点地方,又是南方城市,个子够外貌够的优质男青年原本就不多,再加上小姑娘阅历和年纪的原因,就是有,她也没见过。
前台小姑娘倒是没有判断出对方有没有发烧,但是她的脸烧了起来。
柜台另外一个三十岁的大姐靠了过来,用手肘撞了撞她的手臂:“愣着做什么,客人还在等着呢。”
前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假装看电脑:“身份证,要几间房?”
“两间。”余初从自己口袋里拿出身份证,侧过头看楚小哥,“你的身份证呢?”
叶长谦犹豫了下:“衣服——口袋?”
他不是不确认身份证在哪,而是不确定缝在衣服上的,是不是叫口袋
余初果然从他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了身份证,证件照还拍的挺好看,短发称的他五官更加突出。
比起长发,少了几分神棍的稳重,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明朗。
只是,可惜了那一头长发。
两间房相邻。
余初打开其中一间,把所有东西扔在桌子上,扶着国师大人坐在床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叶长谦摇了摇头:“无碍。”
这满脸通红,发梢都被汗水浸透,坐都坐不住的样子,可不像无碍。
余初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
启动的声音让叶长谦下意识回过头去,他找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空调。
一只手拿起空调遥控器,另一只手伸出手感受到暖风,觉得十分有意思:“取暖的电器?”
以前在古代区时,他就见过不少电驱动的机器,他看电视剧电影的平板,照明的手电筒,谭宪屋子里写策论用的电脑……
却没想到,现代区一切似乎都和电离不开。
余初怕他乱调温度会冻着,把他手里遥控器抽了出来,换了电视遥控器:“你玩这个。”
天气冷,余初先烧了壶热水
余初将玻璃杯重新洗干净,用热刷了一遍后,倒了杯热水晾着,余初将玻璃杯重新洗干净,用热刷了一遍后,倒了杯热水晾着。
做完这些后,她从自己包里翻出毛巾,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出来,看见国师大人一脸对着电视,表情严肃的——玩着换台。
余初走到床边,将热毛巾递给他:“先洗把脸。”
叶长谦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水,屋子里的温度已经上来,他裹着件厚重的羽绒服,动作有些迟钝。
——这位爷,在那边也是奴仆成群的。
余初叹了口气。
“先把外套脱了。”她弯下腰,伸手将叶长谦羽绒服的拉链拉下,一只手轻轻扯了扯上衣的袖子,帮助对方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
可能是驻地的工作人员怕他冻着,羽绒服外套里面还有一件羽绒内胆。
两间都脱掉后,叶长谦先松了口气。
他穿着件灰色的羊毛衫,行动自如了许多,重新拿起毛巾,给自己擦脸。
余初看着他几乎烧虚脱的样子,问到:“你带药了么”
“我不叫‘你’。”叶长谦用毛巾捂着脸,毛巾上的热气,让他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我姓叶名楚,字长谦。”
余初对名字和称呼向来不纠结,肃美人、谭大爷、余老爹还有之前的楚小哥,她都是怎么好记怎么顺口怎么来。
既然对方提出来了,余初从善如流:“那叶楚叶同志,你带药了么?”
楚小哥叶同志将毛巾从脸上扒拉下来:“在包里。”
两人从火车站都没有什么行李,各自一个背包,余初的包跟学生书包差不多大小,只晒了一些欢喜的内衣和日常用品。
而楚小哥的包,则像是出去旅游的登山包,体积要大上许多,看着有余初背包两个大。
可里面一半都是装着药。
每一瓶药上都贴着便签,便签上写着药效和服用方式,余初一一拿出来看了,绝大部分药物都跟现反没关系,而是用来以后国师要是受了伤生了病,防患于未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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