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怪人一个。
小武心里想着,从厅上拿来披风,盖在了顾文澜身上:“小翟大人等了你一天,我还以为少爷您要和小翟大人秉烛夜谈呢。”
顾文澜若有所思的看向院门:“他这次来,并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委托,只是随意的问了几句。”
比如——
【这府里甜点不错,听闻顾公子有一位幼弟,可否是因幼弟喜吃甜的缘故?】
【我孑然一身,也过惯了刀上舔血的日子,反倒是观顾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家中嫡长子,可否觅得意中之人?】
看似毫无头绪。
**
余初所带的东西不少。
但是排除掉电子产品、药品、武器等【古代人违禁品】之外,所剩下的只有糖果和银子。
银子,顾府不缺。
所以她把一包糖果给打包了送了过去,聊表谢意。
肃美人曾经谴责过她这种抠门的送礼行为,都被余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给忽略了。
谢人如果能够用礼品就谢的清的话,她也不会欠那么多债了。
把糖果给了门房后,余初的答谢圆满画上句号,她看着顾府的大门再一次关上,撑着油纸伞,转身往回走。
晚上七八点,巷子里除了高门大院外还挂着灯笼,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
她从客栈借的灯笼防水防风都不错,这一路提着,火苗摇摇晃晃的,就是没有熄灭。
顾府所在地方是黄金地段,用以前的位置来衡量,介于一环二环中间,所以治安好,宵小之徒一般不会在这个地段出现。
不过,今日可能不在这个一般情况下。
余初走了约莫一刻钟,就隐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踩着她脚步的节奏,几乎隐藏在了落雨声之中。
要不是现在雨实在小,就是她,可能也没发现。
她提着灯笼姿势没变,走路的速度也没变,而是在岔口的位置一拐角,绕着路朝着主街的方向走。
路线虽然重新规划了一次,但是余初的心理,却没有什么起伏。
她身手一般,那也是相对于一线人员而言,如果是对上普通宵小,有底子的一对二脱身自保可以的,没底子的收拾三五个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
余初摸了摸袖子里的麻醉丨枪,她出门脑子可以不带,防身武器还是齐全的。
她就这么淡然的提着灯笼,在夜色中缓缓独行,身后的脚步声,也若隐若现。
上了主街时,雨正好停了。
各大商铺还没有打样,灯火通明,街上不时有像余初这样的行人,拿着东西闷着头走着。
而一直跟随她的脚步声,也被这街市的热闹所掩盖,彻底消失了。
余初进书局买了两本话本,又去成衣铺买了条裙子,甚至在药铺停下来,买了些驱寒的中成药……几进几出,余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遭,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的视线,在牢牢的盯着她。
可奇怪的是,却没有让她觉得有恶意。
难道是顾府的人?
余初路过正街最后一家店后,将手中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手握着签子,加快了脚步。
从正街到客栈,中间还有两条普通居民区的街巷,她脚步很快却不慌乱,注意力集中在听力上。
终于在最安静的巷子里,再次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因为速度的原因,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都清晰许多,沉稳有力,步伐几乎一致的踩在了节奏上。
——是成年男子,练过,体型应该不小。
余初迅速判断了这三条信息,将手中的原本要当做自卫武器签子扔掉,握住了麻醉丨枪,打开了保险。
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她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身后,反而忽略了前面,等到她手被人一把抓住,刚想来个过肩摔,就被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给糊了一脑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拽进了两栋房子间的缝隙里。
于是,余初只来得及形式主义,第二时间将枪口抵住了身前的人。
房子间的缝隙不大,却很深,两个人侧着身跟叠罗汉似的压在一块,才勉强待在里面。
身前的人靠近余初的耳旁,轻轻的说了个气音:“嘘。”
她背后的蝴蝶骨压着墙面,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也似乎局促了起来。
两人几乎连呼吸都压低了。
一直等黑影从缝隙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余初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也骤然消失了。
某人点评:“这人跟着你,却没有恶意。”
“要是有恶意,我就应该往衙门走而不是往客栈走了”
她让自己往外挪了挪,却没有成功,两人原本交颈而立,此时变得鼻尖对鼻尖,几乎贴上了。
余初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一下子红了:“楚小哥,你能不能往旁边让——让让——”
人一怂,尾音都多了个让字。
“噗——”
她清晰的听到了面前人的笑声,似乎从胸腔穿到喉咙,最后溢出的笑声低沉的让余初偏了偏脑袋。
等楚小哥笑够了,余初顶着难得发烫一次的面皮,有些破罐子破摔:“你怎么在这?”
大半夜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也太巧了
“想通了一些事,就来找你了。”
“?”
“你虽然说自己定亲了,可没有说你成亲了。”
第三十三章
夜色将深, 厅上的烛火燃了大半, 烛火无力, 将这一室称的愈显昏暗。
翟翎赤提着剪刀,刀尖卡住烛芯,轻轻一用力,将焦黑的烛芯减掉大半, 火苗跳跃着复又亮了起来。
当年父亲生死不明,宗族三天两头进府作妖, 今日威逼明日栽赃, 后日便寻来父亲不知道哪来的“外室子”, 吵吵闹闹说要认祖归宗……每日闹得鸡飞狗跳, 家无宁日。
他还记得那时, 大哥一个嫡长子被三叔的姨娘扯衣哭闹, 口口声声道被轻薄了,要寻死觅活。
大哥也只是冷眼瞧着, 让下人裁了三尺白绫, 扔在地上道:“这府里别的没有,树多井也不少, 你找棵树吊死, 我也好遣人把你填井里。”
吓得叔叔那个新抬的姨娘当场就晕了过去,被人扔出了府。
第二日见到三叔, 大哥仍旧客客气气,恭谨有礼。
那时大哥四面楚歌孤苦无依,尚且沉得住气, 这几年,大哥血海尸山走出来,性子则愈发深沉了。
他原想着,依着自家兄长的性子,听到消息脑子一懵,能自乱阵脚已实属罕见,从驿站到顾府的不近,又是下着雨,半还等不到入府,就想明白了。
这去顾府,问不得探不得。
去了也是白去。
翟翎赤将剪刀摆回在桌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烛火下神色莫名:只是他想得好,却没有料到自家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驿站不是府内,没有丫鬟伺候。
翟翎羽的亲兵田庄伺候二少爷倒是尽心尽力,见他晚上没怎么吃饭,去街上买了些点心端了过来,又怕世家公子娇气,喝了凉茶会闹肚子,也不管他喝不喝,一壶劣质茶半晚上换了六七次。
这第七次茶刚换上,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田庄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外面:“大人回来了。”
翟翎赤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起的太急,桌子椅子一同晃了晃,搅得茶盏也哐当作响。
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回去歇着了。”
“啊?”田庄没有转过弯来,这位小爷等半夜,不是为了等大人?
翟翎赤顾不上旁人的想法,脚下生风,跟有兔子撵似的往外走,边走还不忘嘱咐:“大哥如果问起来,就说我早就歇下了。”
田庄沉默着看着二公子离去的背影,抓了抓头发,反正他什么也没有答应。
等翟翎羽一身寒气从院子里踏入,前厅就剩下了田庄一个人恭敬的站着,他看了一眼前厅的茶盏上冒的热气:“刚走?”
田庄点头。
“他倒是躲得快。”翟翎羽吃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鞭子递给田庄,“小庄,你把我的剑拿来。”
田庄什么都没问,低头应是。
田庄跟了翟翎羽三年,从亲随做到亲兵副手,几乎日日相处。
但是夜里舞剑,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长关大捷,主将犒赏三军,众将领宴前欢庆到天明,大人却一个人在后院练剑至破晓。
一次是友人的忌日,大人白日里发呆,晚上衣衫不整跑去练剑。
后来他也琢磨出了一些歪理。
在大喜大悲、至乐至伤的境地下,有些人酗酒,有些人撒泼,有些人痛哭……当然也有像他家大人一样,夜里练剑的。
田庄看着夜色下,翟翎羽的剑法虽然有些凌乱,却也隐隐的透出些酣畅来——
大人,今天约莫是高兴的吧。
***
余初在封肃底下三年,别的不说,脸皮是练出来了。
被个保护区的一级保护动物这么冷不丁的……撩(?)了一下,老脸一红之后也就放开了,倒是楚小哥原先道貌岸然的艺术家形象,在她脑子里摇摇欲坠,却又意外的坚丨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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