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啊,这采珠女是我死士的一个老相好,这不是刚好来了,就顺便把人给接上吗?至于和你抢珍珠……”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塌下肩膀,有些无力的道:“你觉着我会缺珍珠吗……”
“这可不一定,这海湾水深,产的珍珠可是品质最好的,不然本少爷也用不着耍手段啊!”
嘿!他还不服气了!
狠狠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恶声恶气的呛声道:“反正我既不是来收珍珠的,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当然,你要再这个态度,我就先弄你,然后以你为借口打上王家!”
“不是不是,误会,都是误会!”
王丛怂了,想赔笑脸,但又有点放不下架子,再来要是事情传出去,他在王家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这表情变来变去的,都快扭曲了。
知道他的小心思,江浅夏也不想多生事,只催着鬼二带螺娘回家取簪子,等人回来了,又拍拍王丛的肩。
“要不这样,你这边想干嘛就继续,我呢,带着我的人走,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您好走!过了这村您可以去临城,那儿的鱿鱼特别地道!尝尝!”
“行行行,谢了啊!”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热情的告别,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流了一下土特产的情报。
一边和气的准备带着人走,另一边转头又拉下脸准备继续做欺压百姓的恶少,突然,这默契就被穆汐带着采珠女们声势浩大的一跪,给打破了。
“古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吧!要是珍珠全被王丛抢走了,我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第397章、还不清的债
“救救你们?”
早就料到这些采珠女要抱大腿,可江浅夏对她们避过她而直接逼宫古黎的行为,真是气急反笑了。
“咱们素不相识的,刚才你们还集体不给我好脸色,现在让我夫君救你们,就说说看凭什么吧?”
本来脸色大变的王丛马上喘匀了气站到江浅夏这边,恶声恶气的在那儿跳脚。
“江夫人说的不错!本少爷正大光明的来收珍珠,本本分分的做买卖,钱可都一分不少的给出去了!怎么说的跟我强抢一样?就算古将军可怜你们这些妇孺,但也不能折腾我们小本买卖啊!”
诧异的看他一眼,江浅夏佩服的竖起拇指——刚才还傻乎乎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儿急智!
先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化,再抬高古黎压低自己,道义上也站稳脚跟了,要是古黎强行出头,那就是没道理的欺负人了。
很满意这小子和自己的配合,江浅夏也笑眯眯的接过话头,似笑非笑的冲那些“亲戚”抬抬下巴,对面色难看的穆汐笑道:“我说穆汐小姐,你们其实没必要求到我们头上,只要把王公子的钱退回去,他自然就不能强取豪夺了不是?”
王丛听了这话本来还有点不乐意,可看江浅夏给他一个劲的使眼色,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些比他还不乐意的“亲戚”身上时,王丛乐了。
“可不是?做买卖嘛,好聚好散,虽然在这里耽搁了本少爷不少工夫,不过看在江夫人和古将军的面子上,只要你们把钱退回来,那本少爷立马就走,绝不多为难你们!”
古黎皱着的眉头稍微放开了一点,对满眼恳求看着他的穆汐低声道:“夫人说的不错,你们把钱退回去,我保证他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退回去?怎么退,钱都被老子输完了,还等着卖了珍珠把赌债还上去翻本呢!不退!”
赌钱的男人直接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一边拉扯他媳妇找珍珠,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傻子才把到手的钱给退回去之类的。
有了他带头,很快乱七八糟的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坚决不退钱。
“二丫啊,你快把珍珠交个娘吧,娘刚给你哥说了门媳妇,就等着下聘了啊!要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藏私,那咱们家的香火可就断了啊!”
“大姐,钱我是全给娘了,知道你孝顺,不会要回来的对吧?”
“呜呜呜……嫂子,柱子上山把手都摔断了,买药都把家给掏空了,要是不卖珍珠,就没米下锅了啊……嫂子你就发发善心,救救我们一家子吧……”
乱像,真的是乱像。
威胁的、哭惨的、伪善的,蒋文杰第一次不能静下心来看书,气的把书捏的都快碎了。
“先生,我一直以为大多数百姓都是善良淳朴的,无论是我们平时帮助的、滇州的山民,还是两湖的灾民,我从没想过,人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并且不是外人,而是她们的亲人。”
轻叹一声,江浅夏束着手淡漠的看着乱成一片的人,淡淡道:“你也知道是大多数而不是所有,而且以我们平时的地位,你觉得普通百姓敢这么坑我们吗?”
“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很多时候才能肆无忌惮的伤害,这种伤害下,道德会劝受害者顾及血脉亲情忍耐,国法也经常难断家务事,所以伤害亲人,是犯罪成本最低的欺压。”
“他们本身就是这个世道最底层的存在,那个赌徒或许在赌馆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对他大声呵斥、贬低、殴打,可是他在他妻子面前,却能用夫为妻纲为借口,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暴虐情绪。”
“至于那个逼迫女儿来补贴儿子的老妇人,你在街上碰上她的时候,她或许还能给你留下一个淳朴勤劳的形象?”
“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所以会有这样的差别,并不奇怪。”
蒋文杰听着江浅夏的解释,慢慢的重新平静下来,甚至开始了某种思考。
“先生,那替天子牧民,是不是就是为了改善这样的情况?”
摸着下巴想了想,江浅夏耸耸肩,“其实这是人的劣根性,就算他们变得和我一样有钱,该抠还是抠,该压榨还是压榨。”
“所以儒家是很有必要存在的,它能教导百姓向善,佛道这样的宗教也是同理,抬高大家的道德水准,可以避免一部分这样的情况,但更重要的,是完善国法。”
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江浅夏不屑道:“你信不信,要是有律法能判这样的情况,他们绝对会收敛很多很多,最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我们面前放肆。”
“……他们现在觉得法不责众,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虽然是问句,但蒋文杰已经悟了,得到江浅夏的肯定答复后,对“愚民”再也不想有多余的关心,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那就先做自己能做的吧。
旁听了全程的王丛一愣一愣的,看看面无表情的江浅夏,再看看重新低下头仔细读书的蒋文杰,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女夜叉,好像跟家族长辈们说的无脑残暴完全没关系啊?!
看闹剧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江浅夏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无奈的冲已经跌坐在地上的穆汐耸耸肩,“你看到了,不是我们不帮,是她们自己的亲人拒绝把钱交出来。”
“抱歉,我们先走了,你反正没有把柄在他手上,自求多福吧。”
“不……”穆汐的眼神从迷茫变得越来越清明,“是我把她们聚起来的,是我给了她们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我绝对不会抛弃她们!”
猛的站起来,穆汐两步冲到王丛面前,拽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的道:“放了她们,她们家人欠了你多少钱,我赔!”
眯着眼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王丛也是难得的好脾气,直接让人把账本拿过来,仔细一核算,给出了八百五十三贯的数字。
“这账本我可没作假,本少爷这次来就是奔着大批珍珠来的,童叟无欺。看在咱们斗了这么多回,也算老交情的份上,那五十三贯我给你抹去,你给八百贯,我依然扭头就走,怎么样?”
穆汐拽着王丛衣领的手,慢慢松开,滑落——她就算再有气势,也不过是一个有点手艺的采珠女罢了。别说八百贯,就算那被抹去的五十三贯,也几乎是她的全副身家了。
“我……这个账我背,我现在还没办法全给你,但我会慢慢还,我以后所有采到的珍珠都给你,直到我把账还完!”
全场都对这个咬牙替所有采珠女背下巨额债务的奇女子肃然起敬,可王丛和江浅夏对视一眼,却都看出对方眼底的不屑。
“还?你要还多少年才行?这么多年,我拿这八百贯干点什么不好?”
失笑摇头,王丛拿起腰间的小算盘拨弄两下,淡定道:“要不这样,你想扛债也行,只不过每月六分利,利滚利。别说我不地道啊,这利息可不高,寺庙里的和尚借善款也要收五分利呢。”
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的穆汐下意识的看向江浅夏,江浅夏马上配合的诚恳道:“我劝你还是别了,以你现在的赚钱速度来看,利滚利下来,你估计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而且背了这一次,你觉着这些已经吃过好处的人,能找不到下一个王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