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人,与毛师婆是老相识。”
“如此我就要想了,倘若是老相识,那她们,又是在哪里相识的呢?”
听到这里,浅也只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就开了窍。还能有哪里,当然是安平镇!
——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两姐妹的命吧!
——我们正被安平镇的那些愚民追捕,倘若被抓回去,就是割肉沉塘,求公子行行好,救救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们原本是跟着我家夫人出来做香料生意的,半年前来到那安平镇,结识了镇上的几个商户。他们看中了我家夫人的手艺,想买她的配方,夫人不卖,他们就原形毕露,在一个可怕的夜里将她掐死了……可怜我们两个身无依仗的丫头,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能被他们活活折磨……
——昨晚我出去支开安平镇那些人的时候,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是,那两个丫头身上的确布满伤口,狼狈可怜,可安平镇那些来搜捕她们的人,也绝不像单纯的恶棍。
原来这毛师婆,就是小怜小惜口中的香料夫人。
那日回府,她们跪在那里听周玉凤讲述了毛师婆的事迹,当即判断出毛师婆是她们的熟人,这才争相要去伺候。当然了,如今毛师婆在周府混的这么好,她们知道毛师婆的底细,只要能跟毛师婆接头,今后的好日子想必也不会远了。
——小惜死后,本该夹着尾巴做人的小怜,不知发了什么疯,跑去偷周镇宝棺材里的陪葬品,然后被抓了个人赃俱获,她本人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当场被打死。
如此下场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两个丫头自以为抓住了毛师婆的把柄,胃口大开,坐地起价,毛师婆这才杀人灭口。
“原来是那女人的画蛇添足露了馅。”周镇宝咬牙切齿,不甘心道,“还有呢?你说我错算了几个人,还有谁,这才第一个。”
苏轮刚想说话,便见一个杀手从远处跑来,打断道,“周老爷,将军让我提醒你,贺州官兵已然动身前往此处,你的事情可办完了?”
“怎么提前了一个时辰?”
“不知。”
周镇宝挥手示意他退下,抬头,无比得意地看向苏轮,“小子,你聪明的可怕。虽然我对你接下来的话很好奇,但,到此为止了。你的这些聪明,还是留到阎王爷那里去炫耀吧!”语罢下令道,“给我杀!”
却听苏轮突然笑道,“到底提前了一个时辰,周老爷难道不觉得奇怪?你就那么肯定,来的会是周令祎?”
“不是他,还会是谁?”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你错算的第二个人。”在周镇宝不敢相信的神情里,苏轮淡淡吐出了两个字,“阳一。”
阳一!
竟然是阳一!
浅也听到这里简直要欢呼,那死小子不是走了么?难不成也是假装的?他——他是故意跟苏轮闹掰,然后再借兵杀了个回马枪么?
好你个苏轮。好你个苏轮。
你简直太讨厌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令祎与贺州官兵交好,他们不会听一个半大孩子的话的!”周镇宝尤不相信,大声辩驳道。
“谁告诉你,阳一带的,只有贺州官兵?”苏轮冷笑,嘴角微扬,宛如恶魔,一点一滴将周镇宝的希望蚕食殆尽,“除了贺州官兵,还有安平镇官兵,他们一起赶来此处,正是要捉拿安平镇出逃的神棍,毛师婆。”
听到这个消息,周镇宝再撑不住,双腿无力跌倒在地。
大势已去。
胜负已定。
苏轮不再看他,对众杀手提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周令祎最重要的一环已然被我破坏,周府永远不会属于周令祎,他跟周令祎的利益链也不复存在,如此,他还要执意屠府么?普天之下,知道他将军身份的,可不止府里的我们!”
众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撤!”,终于,他们鱼贯而退,不再管周镇宝和秦莲二人。
“你们别走啊,回来,回来!杀了他们,周府的家产我们分将军一半!”秦莲依旧看不清局势,拼命拉着一个杀手,就是不让他走,那杀手不耐烦地推开她,瞬间让她摔了个狗啃泥,头上的朱钗也掉了一地。
“你们回来啊……我求求你们……”
人潮中,周镇宝怔怔望着远处的周玉凤,神情无助,宛若一个孩子。
周玉凤现在对他是寒了心,冷了情,痛苦地闭上眼睛,抱住周岸芷,不愿再看他一眼。
周镇宝望着,望着,突然双膝跪地,摩挲着爬向周玉凤,“小凤,小凤,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周玉凤厌恶地转过头。
周镇宝跪爬着靠近她,小心摸上她的手,“小凤,你原谅我……”
“你滚开!不要靠近我娘!”一直不说话的周岸芷爆发了,一把打开他的手,推开他。他被趔趄推到了一边,仍不死心,继续靠近周玉凤,“小凤,小凤,我知道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我罪该万死……可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还有脸说,你滚!你滚!别靠近她!”周岸芷再次将他狠狠甩开,可他不在乎,跌跌撞撞再度靠近周玉凤,“小凤,曾经,我们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对不对?曾经,我们也琴瑟和谐,羡煞旁人,对不对?”
周玉凤终于转过头,正视着他。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到了不惑之龄依旧风姿俊逸的男人,这个当年因为一身傲气而吸引了他的男人,这个曾骄傲地退还她送的文房四宝,并说自己用的也不差的男人,这个对她发誓,此生此世永远只爱她一个的男人……
她平静道:“滚开。”
见周镇宝没说话,她又说了一遍,“滚开。”
周镇宝眼睛突然一红,伸手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在外的肩上,“小凤,披上……”
“披什么披,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周玉凤淡淡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行清泪却猛地流了下来。
“小凤,”见此,周镇宝也泣道,“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看到这里,浅也牵上苏轮的手,晃了晃,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苏轮蹙眉,正欲说话,忽听一声变了调的女音尖叫道——
“啊啊啊啊——周玉凤,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众人回头,却见秦莲披头散发,睚眦欲裂,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不管不顾就冲向周玉凤!
这番变故太突然,众人谁也没料到,不由全部变了脸色。
眼看两个女人就要对上,千钧一发之际,周镇宝竟直接拦在了周玉凤前面,去抢秦莲的刀子,“你干什么,你疯了,住手,快住手!”
“你让开!让开!你让我杀了她,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你不杀,我杀,我来杀——”秦莲几乎可以用歇斯底里来形容,颤抖着握住刀子,就要去捅周玉凤。周镇宝拼命拦着她,抱着她,推着她,不让她伤害周玉凤分毫。
秦莲到底怕误伤了他,是以也不敢太用力,可也绝不将刀子交出去,两人纠缠在一起,又叫又跳,又哭又闹,场面无比的混乱。正当浅也感到手足无措时,突然见一个人影飞速越过她,堪堪闯入了纠缠的两人中间。
只听一声刀子入肉的声音,浅也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莲失声尖叫,“啊啊啊啊——”
虚幻的月色下,周镇宝缓缓低下头,望着插入自己心脏里的刀子,以及——那握刀的老人。
“爹……”地上的周玉凤喃喃道。
苏轮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周老爷,这就是你错算的第三人,一直在装疯的……周老太爷。”
众人震惊里,周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镇宝,原本浑浊的眼神此刻闪着骇人的精光。
“小凤,别被这男人骗了。他是因为想要保全自己,这才来救你。”周老太爷冷静地说道,语气冷漠,不带丝毫感情。
周镇宝轰然倒地,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周玉凤,嘴唇无声翕动,似在说些什么。
周玉凤走向他。
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走了很长时间,悄无声息,仿佛在品味属于她的流年。
她说:“那一年的春天,我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精致首饰,还喜欢放风筝。某日,我在湖边放风筝,邂逅了一个俊俏少年。他将风筝还给我的时候,眉宇间一片清高傲然之气,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睥着我,我觉得好看极了,从此魂牵梦萦,茶饭不思……”
地上的周镇宝猛然睁大眼睛。
周玉凤蹲下,看着他,“你曾经死也不要我送你的文房四宝,却愿意接受我画的不值一文的丑画,你是那么骄傲,那么傲气,为何才短短几年……你就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