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屋子里摆放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红木家具,擦洗的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灰尘。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浅也一一望过去,写的都是一些生生死死的诗句,甚至有一幅画,干脆画上了恶鬼剖心的血腥场面。
如此违和。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管家,我们接下来一个月就要住在这里么?”看来有人跟她是一样的感觉。浅也转过头,发现问这话的是阿罗。
周福海一直站在众人身后,闻言,点点头:“这一个月你们都在这个院子跟哑婆婆学规矩,轻易不许出去。我每隔几天就会来检查一次,到时候,学的不好的,板子伺候。”
“哑婆婆?”有人多问了一句。
却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众人一惊,忙转身,发现在屋子的角落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雪白衣服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出现的悄无声息,脸上也是面无表情,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孩甚至还叫出了声。
“这就是哑婆婆,碧落黄泉院的管事。”周管家无视众人的神情各异,简单介绍道,“你们将接受她的管教。一个月后,也是由她视你们的表现,给你们分配主子。”
浅也暗暗猜测,都是个哑巴了,还怎么管教人?难道是打手语?
却听哑婆婆冷冷道:“男子住东厢,女子住西厢。今晚先收拾住处,两人一间房,明日开始学规矩。”
——为什么她会说话?!
不仅是浅也,众人的表情都是匪夷所思。
哑婆婆似乎知道众人所想,不带感情地解释道:“我叫哑婆婆,可我并不哑。除了给你们立规矩,平时我都不会说话。”
原来如此。
听她如此说,浅也放下了心,合着这位哑婆婆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奇怪,那你为什么要叫哑婆婆?好好的咒自己干什么。
窗外,一轮明月当空而照。
浅也和一个方脸女孩住到了一间屋子。两人铺好床铺后,相视一笑,客客气气地上床睡觉——毕竟将来是要做“同事”的,中国人的固定思维,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睡到半夜,忽然一阵浓郁的香味飘到屋子里,两人都是第一晚在陌生床铺睡觉,神经一直紧绷着,很容易就被熏醒了。
似乎是火锅的香味……
虽然不想承认,但浅也确实饿了。
“咱们出去看看?这三更半夜的,看到底是谁在做饭?”旁边的小方(原谅这个健忘的女人吧,她已经忘记室友的名字了)提议道。
浅也想到白日感觉到的这院子的阴森处,果断摇头拒绝:“不了,外面天都黑了,还是别去了。”
小方笑她:“你这胆小鬼,你不去,我去——到时候我有东西吃,你可别怨我没带给你。”
浅也躺回床上,以实际行动表达她的意思。
小方撇撇嘴。因为两人才认识,也不好意思逼她,想了一会儿,只好自己一个人穿起鞋子开门出去了。
浅也没怎么在意,继续闭眼睡觉。
门外风声赫赫,有树影打在窗户上,一节一节的,层层递进,仿佛一只女人修长的手。她觉得有点冷,不由拉紧了身上的被子。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吱嘎一声响,似乎是小方回来了。
她只说了一句“把门关好”,就调整姿势,再度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那人影当真关好了门,不声不响地睡到她身边,背对着她躺下,然后,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
……
第二日。
浅也醒来的时候,小方已经不在屋子里,外面传来女孩们说话的声音,浅也心知该起床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开了门。
门外旭日东升,喜鹊报喜,有一群女孩子站在那里洗漱。浅也在她们里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小方的身影。
奇怪,到哪里去了?
她刚想找个住在隔壁的女孩来问问,突然有人跑过来说,动作快点,哑婆婆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她只好暂按不提,跟着众女离开西厢。
出了西厢,见外面果然已经站满了人,哑婆婆守在最边上,依旧穿着昨晚那袭白衣,头上一个花苞髻高高梳起,神态漠然,目光凌厉,一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苍白。
“动作太慢了。”哑婆婆皱了皱眉。
待众人按照她的要求站定后,她这才道:“今日是第一天,规矩什么的先不急着学。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之中,有识字的人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
“我会。”人群里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浅也看了那人一眼,想了想,也举了一下手,“我、我也会。”
“你?”
哑婆婆忽略第一个说会的苏轮,转头,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看着浅也:“我看过你的卖身契,夏兰花,你来自乡下,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认字的?”
浅也答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在人牙子的马车上,有个叫穆夜的哥哥曾教过我。”
哑婆婆还是不信,对身后丫鬟吩咐:“去拿一本书来。”
这是要验证了?
浅也心里一阵苦笑。老娘小学中学大学十六年高等教育,比你们古人的十年寒窗苦读还多六年,到了这里竟然被怀疑是文盲?!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17.第03章:周府鬼事(二)
最后验证的结果浅也当然是“识字”的。
虽然有些繁体字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好在哑婆婆的要求也不高,指了几篇基础的诗句让她读了一遍,就算通过了。
读完后,在场所有孩子都用一种看文化巨人的眼光盯着她。在前世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研究生都不算什么的知识型社会,浅也第一次有了一种“啊,我也算是个专家教授”的微妙感觉。反观苏轮,眼睛微微眯起,看她的目光若有所思。
——浅也习惯性地无视了。
确认浅也识字后,哑婆婆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一个红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写了几行,就再也不提。趁着众人没动,浅也目光在周围扫了一下,还是没发现小方的身影。
少了一个人,难道没人发现么?
她在心里嘀咕。
却见哑婆婆收起红本子,抬首,清咳一声,开始给众人讲解周府的格局和大大小小众位主子。浅也只听了一个当家老爷叫周镇宝,就开始走神,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小方到底上哪儿去了。
终于,熬过了介绍周府众主子的冗长讲解,哑婆婆开始教大家服侍主子的基本礼仪。浅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夸张,好繁琐的规矩!难道今后她就得这样去伺候周府的那些小姐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古代人肯定是无聊疯了,光是一个倒茶都能想出五六个花样来折腾人,立这些规矩的原因——恐怕就是想从细节上感受作为“人上人”的快感吧?
她学的缓慢粗糙,不时还打翻几个杯子,看的哑婆婆连连摇头,脸色愈加苍白。与她明显对比的,是苏轮的规矩。之前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这小子不说话时才有些翩翩世家公子的派头,现在经过哑婆婆提点,再看,才发现一切都是她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苏轮的规矩很好,不是那种刻意表演出来的贵气,而是有一种贵族门庭里常年规整的优雅,举手投足皆是漂亮。浅也打量了一下周围,所有孩子都在学规矩,学从容,唯有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感觉。
——当然啦,他原本就是个少爷。曾比这周府的任何人都金贵。
想到这里,浅也心里一下子平衡了,对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破身体的一点怨念也顷刻烟消云散。
果然,人类是需要比较才能得到满足的怪物。
日头落下的时候,众人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等到吃完晚饭,明月高悬,哑婆婆再不开口,手绢擦了擦口,以眼神示意众人回各自的屋子休息。而这其间,小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直没有出现。
等了一天,浅也终于忍不住了,见哑婆婆要离开,主动叫住她:“哑婆婆,跟我同房的那个女孩……我一整天都没瞧见她,她上哪里去了?”
闻言,哑婆婆转过头,毫无血色的面庞盯了她一会儿。
两人四目相对,如此近的距离,浅也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茸毛。
她想,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僵尸。
却听哑婆婆干巴巴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有过同房的女孩?若我没记错,来这碧落黄泉院的第一晚,你是独自住一间的。”
你是独自住一间的。
独自。
一间。
浅也以为自己听错了,本能反驳:“不,我还有个同伴……”
“你记错了。”
哑婆婆冷冷地、笃定地打断她,斜了一眼屋外黑漆漆的台阶,眼中闪过一抹古怪,接着,再不废话,转身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