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心疼的眼泪哗哗流,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慕容怀德扯住了胳膊,“让他挖吧,手指痛了,心里就好过一些了。当年我被母妃推下车之后,也常这样。”
董蓉扑进他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衫哭泣,“柱子,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大金的二王子吗,怎么还会被自己人杀了?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怀德轻轻拍了妻子的背,低声安慰着,“别想了,等巴图和乌其恩回来就有消息了。你这几日要照顾好噶尔迪,别让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不智之事。以后就要开始逃亡了,出一点儿差错,也许就要连累所有人丧命。”
“我知道,”董蓉抹了眼泪,重重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寸步不离的护着他。”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土块和碎石被挖了开来,慢慢变成一个三尺深的大坑。慕容怀德亲手拔下两把匕首交给噶尔迪,然后又脱了外衫紧紧裹了格日勒图的尸体放进土坑。噶尔迪慢慢擦去匕首上的血迹,塞进靴筒里,这才跪下扔下第一把土,慕容怀德扔了第二把,董蓉扔了第三把,哭得已经软了腿的苏德被紫竹和云睿扶着扔了第四把,暗卫们也是轮流上前磕头覆土。
土块石块再次回归了它们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这一次,它们的下面埋葬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慕容怀德特意去山洞外面寻了些腐土撒在泛起的土石上,彻底掩盖了血腥气,生怕以后会有野兽嗅着气味找来,糟践了格日勒图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酒壶,倒了一半在土上,然后就塞给了噶尔迪,“喝完之后就睡觉,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报仇雪恨的一日。”
噶尔迪接过酒壶,怔楞了好半晌才一仰头咕咚咚喝了下去。最烈的烧刀子,三口下肚可以顶过一个寒夜,七岁的孩子哪里禁得住,喝完不过片刻他就栽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董蓉上前抱了他,轻轻的揽在怀里,一边拍打着一边唱起了平日哄女儿入睡时的那首歌谣。
轻柔悠长的歌声在山洞里回荡,安抚的不只是孩子的睡梦,还有所有人的伤痛…
如此,众人躲在山洞里,眼见骑兵追着乌其恩而去,很快又返了回来。山脚下马嘶人叫,足足闹了一个白日才算安静下来。齐兵留下了几千人,一半取石头堵山洞,一半则举着火把开始搜山了。
慕容怀德带着暗卫们挪了些石头堵在洞口,又扯了些藤蔓遮掩,若是不仔细搜寻,轻易不会被发现。甲一带着两个暗卫也退了回来,众人屏息听着外面的响动。
齐兵们三五成群,一手举着长刀拨开野草和杂树,一手举着火把,从山下慢慢爬了上来。待得到了山腰,许是有些疲惫就开始偷了懒,很多人坐下来歇息,低声说起了闲话儿。
众人躲藏的山洞外不远处就停了七八个兵卒,夜晚的山风吹得他们紧紧抱了膀子,聚在一起取暖。有人抱怨道,“将军们真是越来越不拿咱们当人看了,就是一匹马还得日日喂草料吧。他可倒好,大晚上连顿饭都不让咱们吃就催着上山来了。”
“可不是,我要是那个王爷早跑出几百里了,谁会蠢得留在这山上等着挨抓啊。”
“就是,我也这么想呢。不过,说起来,那王爷也是个糊涂蛋,居然为了个女人叛国,这消息传出去,怕是整个大齐都要戳他脊梁骨。”
暗夜寂静,山洞里人众人把兵卒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董蓉下意识握住了慕容怀德的手,慕容怀德转身揽了她,夫妻俩虽然不能说话,但彼此的情义却在一刻清清楚楚传达到彼此心里。也许对于世人来说,这事荒唐可笑又疯狂,但对于他们来说,对方的安危却是胜过一切。
那些兵卒们说了一会儿闲话儿就要起身继续应付差事。不想,山洞里,一直在酣睡的噶尔迪却是突然尖声喊道,“阿玛!”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弑父杀弟
甲一飞扑过去捂了他的嘴,但声响还是传到了洞外。那些兵卒迅速举起了长刀,警惕的望着四周。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兵卒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紧缩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却突然笑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不过是只老鸦叫唤,就把你们吓破胆子了。”
“伍长,老鸦交换是这声音吗?”一个年轻兵卒疑惑问道。
那年纪稍长的兵卒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骂道,“小子,你居然敢怀疑我的话?我家乡那里最多的就是这种鸟了,早晚都‘呜哇’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哦,老鸦就老鸦呗。”那年轻兵卒撇撇嘴,挠挠被打疼的脑袋很是委屈。
伍长胡乱替他揉揉,又接起刚才的话头儿说道,“其实,我方才没有同你们多说。咱们要抓的这个中山王和王妃,说起来,我还认识呢。”
“咦,伍长,你怎么认识这些贵人?”兵卒们很是好奇,纷纷催着伍长赶紧说。
那伍长干咳两声,握了火把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是,伍长。”兵卒们赶紧追着伍长的屁股后边往山上去了。
“当初,你们记不记得有十几个秀才被关进咱们军营了,我和其中一个同住一个帐篷。那秀才的姐姐怕弟弟吃苦,送了很多东西进来。我沾光得了一瓶治风寒的药丸…”
那年轻兵卒突然问道,“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得风寒,伍长给我吃的那个药丸啊。”
“就是那个,后来我们才听说,那秀才的姐姐就做了中山王妃。说起来,你的小命还是人家救得呢。”伍长说这话儿的时候,正路过洞口,他好似随意在石头上拍了两下。
末了又带着兵卒们继续赶路,说道,“我倒不知道那王爷王妃是好人还是坏人,是真的叛国了,还是有什么苦衷。不过,当初因为那秀才可没少吃人家的好吃食。我记得有一种蛋,那秀才单独送了我们帐篷里的兄弟,我们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吃。那个好吃啊,我现在有时候做梦还能梦到…”
“伍长,真有那么好吃,你怎么不给我们留一个尝尝呢!”年轻兵卒抱怨了一句,惹得那伍长又拍了他一记,笑骂道,“那时候,老子还没升官呢,哪认识你们是谁啊。”
一伙人说说笑笑走远了,渐渐洞外除了北风呼啸之外,再次恢复了寂静。甲一小心翼翼摸出去转了两圈儿,待得回来之后就焦急催促道,“王爷,方才那些兵卒一定是察觉咱们藏身于此了。这会儿许是搬兵去了,咱们赶紧换地方吧。”
慕容怀德心下有些迟疑,但小心无大错,于是刚要开口吩咐众人起身,董蓉却是说道,“不必换了,这里很安全。刚才说话那人,我若是记得不错应该叫孟山。当初平哥儿进军营历练,同他相处极好,后来回到青县还请商队给他捎带过吃食用物。听他方才那些话,显见是发现我们了,但却帮忙遮掩过去。这样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人,冒然换地方,说不定更危险。不如就先留在这里吧…”
对于当初妻子北上军城一事,慕容怀德只知道搭救过董平好友,也就是金北望,倒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波折。如今听来才知,他们姐弟还结下过如此善缘。
老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放到董蓉董平这姐弟俩身上就是“有其姐必有其弟。”他有时候也觉得妻子过于良善了,甚至是软弱好欺,而董平被妻子教导得也有些过于温和无争。
但如今细数这些时日经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妻子皆是依仗往日施下的恩德化险为夷,可谓善有善报。
他心下感慨,口中就应道,“好,就听你的。”
噶尔迪方才被捂了嘴巴,这会儿已是清醒,许是察觉到自己闯了祸,这孩子下意识挤到董蓉怀里,小声问道,“姑姑,方才怎么了?”
董蓉揽着他一起靠在慕容怀德怀里,安慰道,“没事,方才有兵卒来搜山,正好是熟人就避让过去了。”
噶尔迪闻言微微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又道,“乌其恩怎么还不回来,玛法若是知道…知道阿玛没了,一定会发怒的。”
董蓉猜得这孩子是不愿同他们一起离开草原,但却没有开口道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你再睡一会儿吧,到了明日,乌其恩就会回来了。”
慕容怀德想起格日勒图临死的托付,就皱了眉头。在他看来,事实再残酷也要直面,更何况格日勒图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说不得王城那边早就天翻地覆了。既然早晚都要知道,还不如早些告诉孩子,让其有个心理准备。
但他望望抱着孩子轻声安慰的妻子,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事实果然如同慕容怀德猜测的一般,往日的大金王城,到得黄昏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可今日却死寂一片,所有牧奴,不论男女老少都齐齐跪在毡房外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原因无它,就在方才,大王子突然宣布老汗王暴病身亡,一直被大半部族推崇看好的二王子也在出外办差的时候被大齐人偷袭战死。大王子强势接管了王城,甚至包括汗王的金狼令箭。
原本忠于二王子的两个部族因为出声质疑二王子的死因,结果立刻就被灭了族。满族上下,别说族人,就是牛羊都被屠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