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的考场有考棚,是独立的小间,一人一间,称为号房。
院内有专人维持秩序,各自进入一间号房,外面的人就会挂锁将门锁上。
这都是瑾瑜从陈君然那里听来的,他觉得要是幽闭恐惧症,铁定参加不了这坑爹的考试。
瑾瑜正往里走,却听门口有骚动。
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搜子在一个考生身上搜到了夹带的小抄。
已有侍卫扣住一白面小生,那小生本来就白的面色更白,嘴里大呼冤枉,那不是他放在身上的,是别人放的为了栽赃他。
“哦?意思就是说这纸上的不是你的笔迹?”
把纸条递到小生眼前,那小生嘴唇蠕动片刻却没有回答,看样子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押下去!”
这小生说不出所以然,自然无人去细究,在你身上搜到的夹带,又是本人的字迹,默认你准备作弊。
小生喊冤的声音远去,瑾瑜心里打了个冷颤,方才电光火石间,想着若那小生说的是实情呢?
那只能说明那小生交友不慎,能拿到他的字迹,而且偷偷塞到他身上不被察觉,定是十分亲密且让他不设防。
瑾瑜只觉得细思极恐,怪不得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好他运气好,没有人想起用这招来对付他,否则他可能要完。
“走快些。”
瑾瑜愣神时,被人催促走快一点,后面还有一大摞考生等着入场。
立刻加快脚步,领了考卷后,随着指引进入一间号房,刚进入就有人把门拉上,听闻挂锁的咔嚓声。
他就这样被锁在这间小格子里了,要在这个小格子里待上三天,与世隔绝,不到一场考试完结束不准出去,吃喝拉撒睡还有考试一并在内。
所以这个号房,是考场也是宿舍。
现在天色还亮,缝隙里透进光亮,瑾瑜打量了一下这个号房。
不得不说这号房真是小得可以,难为他一米八几的壮汉,在里面只能打个转身,要是躺平了,头脚都能顶着墙,难以伸直。
号房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是上下横了两块木板,一块当桌子,一块当椅子。
陈君然说,这两块木板都是两用的,当你答卷时它们是桌子和椅子,当你睡觉时,可以把它们拼起来当床。
除此之外,还有官府提供的一根蜡烛,一个炭盆,和……一个有木盖的桶。
一般情况来看,蜡烛用来照明,炭火用来取暖做饭,这有盖的桶,肯定是用来解决屎尿问题的。
瑾瑜暗自庆幸,还好官府比较人道,配的是有盖子的桶,要是没盖子的……那可能要死人。
毕竟八月还不算太冷,屎尿本就闻不起,再放在这不是很透气的小隔间里发酵,只怕酸爽无人能忍。
没想到古代想当个官这么辛苦,先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就说一个人独立关在一间号房里三天,心智薄弱的人岂不是要发疯?
真是苦了陈君然,一试不中还要来体验第二次。
怪不得杨天寻让他多些把握再来,免得一试不中崩了心态……
心下感叹,瑾瑜却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把试题做完才是正道,不枉他遭这么多罪。
先把试题大致过了一遍,陈君然说的没错,第一场就是四篇四书里的文章帖经,四首经义,还有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
内容比县试多了不少,三天考试时间也还算合理。
瑾瑜先做自己擅长的四书文,可以说奋笔疾书也不为过,每次考试,他花在这种试题上的时间只是写字的时间,并不需要思考的时间,
到了晚饭时间,他听不远处另外的考棚有各种响声,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饭。
不知为何,瑾瑜还是觉得这个考试方法很好笑。
好笑归好笑,饭要吃,觉要睡,试题得做,除了试题瑾瑜认真做,吃饭睡觉都随便凑付。
吃一饱睡一觉,起床并不能梳洗,他也能习惯,毕竟他曾经跟了赖头五天,这种程度不在话下。
这次的试帖诗是五言八韵,题目:玉碗盛来琥珀光,得题韵,五言八韵。
意思是以“玉碗盛来琥珀光”为题,要求压题目的韵,也就是压“光”韵,每句五个字,两句为一偶,八个韵脚。
第60章 旧识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瑾瑜在诗词鉴赏读过这首诗,是前前朝诗人所作,玉碗盛来琥珀光,指的是美酒盛于碗中而泛出琥珀一般光晕,晶莹迷人。
果然是比县试难多了,县试府试的题目,题意一目了然,就算没有读过原本的诗句也能知道题目是什么意思,不至于无处下笔。
而这次乡试的题目,只有一句玉碗盛来琥珀光,若没读过整首诗,单靠联想,不一定能联想到是描写酒的诗句。
如此就只能按照题面意思着手写诗,很容易偏离“酒”这一主题,哪怕文采出众,也不能算正确答案。
瑾瑜将题目的字拆开放在纸上,寻思着怎么凑一首贴合题意又押韵的试帖诗。
顺便暗自祈祷,希望会试的试帖诗题目也是他读过的诗。
想了两个时辰,终于排出一首勉强还过得去的五言八韵赋得体,把它从草稿仔细誊抄在正卷上。
清露玉琼浆,琥珀碗中央。
月来波光涌,齿颊盛暗香。
旱泥冰纹裂,只叹夜阑长。
畅饮轻陶坛,振臂呼佳酿。
远观浮岚动,飘渺城浅唱。
朦胧意渐失,不知过白藏。
寒凉侵心髓,把酒青霄朗。
挽樽嘲九重,聊发少年狂。
按照前生学语文的经验,前四句描景,后四句写意,整首诗意境低开高走,就算算不上佳作,也至少能保持中上等的位置。
待把题目做完,三日时间已过得差不多,等待收卷官前来收卷。
这三日,瑾瑜算是看明白了,关在号房内的考生,只要不作弊,其他所有动作考官都不管。
出场日收卷分三批,午前一批,午后一批,傍晚再一批,酉时前清场。
瑾瑜盼着自己是午前一批,他不想在这小破棚里再待几个时辰。
奈何天不遂人愿,等来等去,听外面有人声喧哗,却无人来收他卷子。
瑾瑜只得又在考棚里对付了午饭,午后才有人来取锁收卷。
取锁的是一人,收卷的是另一人。
收卷官收了他的考卷,给他发一签,与卷子和号房的数字相同。
收卷后便挥手示意瑾瑜可离开,收卷官继续前往下一个号房。
这些考卷收上去之后,立刻将考生姓名糊上,同考官阅卷前,有抄工用朱笔将内容重新抄录。
阅卷官评阅的是抄工誊抄的朱卷,便不能以字迹认人,旨在公平公正。
瑾瑜出了贡院,看到四周都是跟自己一样面露疲惫的考生,四下张望,不知道陈君然和李言卿是不是跟自己一批出场。
只在门前看到了冬青,快步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第二批出场?”
冬青露出一口白牙,“因为啊……我从第一批出场就等在这里,无论你哪一批出场,都能第一时间看到我。”
瑾瑜皱起浓眉,“你午前就来了?还没吃饭吧?刚好我这几天都没吃好,我们叫上李言卿他二人,吃顿好的。”
冬青道:“我带了饭团垫过,不是很饿,李言卿是午前第一批出来的,回客店洗漱去了。”
瑾瑜才想起自己也是三天没有好好洗漱的人,拎起衣襟闻了闻,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
“我也该回去洗洗,既然你垫过肚子,那便等我洗干净了再说。”
瑾瑜又道:“陈君然呢?午前没出来是吧?那我们等等看这一批他有没有出来。”
“嗯。”冬青点头,往人潮中张望,奈何身高不足,视线并不顺畅。
垫脚也无济于事,索性垮下身子,戳戳瑾瑜的手,“我不看了,你看。”
“哈哈!行,我看。”瑾瑜一边搜寻陈君然的身影,一边偷瞄身侧的冬青。
他喜欢娇小的冬青,能作抱枕,又觉得大力些就能把她捏碎。
这一批散了个差不多,才看到陈君然从贡院大门慢悠悠出来,长叹一口气,下意识四下寻找同伴。
瑾瑜对陈君然招手,陈君然快步走到跟前。
“如何?言卿呢?他可有出场了?”
“出来了,他午前就出来了,我们回客店遇他,而且我们都要洗洗才行。”
陈君然颔首,三人回客店,烧了一大桶水泡了个舒服,才又聚在一起,下楼叫上一桌好菜。
“全哥,言卿,你们觉得这次题目怎么样?”
陈君然问起瑾瑜和李言卿对这第一场题目的看法,他上次落榜后又潜心在学院学习了三年,这次觉得不如上次吃力。
李言卿砸吧一下嘴,“嘶……怎么说呢……我觉得还行,只是我没见过试帖诗的题目,旁的两题只要读熟了四书,这四书里选的文章经义算不得难,若是没读熟没记下,难度就大大增加,与我一起出场的,有人没有完卷,只怕后面的两场都不用试了,没有完卷不可能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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