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原本是个小学老师,她和丈夫只有一个独生女, 生的白净匀称。这么个小姑娘说是她的眼珠子也不为过, 成天打扮的漂漂亮亮, 乖巧地在她手心里长大。别人家的孩子迎来了青春期, 又是闹腾又是早恋不爱学习,可她的女儿还是那么听她的话, 又体贴父母,眼见着前途光明。
女儿没有照常回来的那一天, 她的心便狂跳着,打遍了所有女儿朋友的电话,也没能得知女儿的一点下落。那一天本该是她爸去接她放学, 可她爸酒喝多了,没有去,女儿自己回家了,在路上,就这么丢了。
她报了警,和丈夫撕破了脸。一天,两天,还有亲戚安慰着她,日子久了以后,旁人也不愿来了,她和丈夫也离了婚,父母都不能理解她。她丢了工作,自己租了个廉租房,成天到警局里问有没有女儿的下落。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大概是在她发现丈夫另结新欢,新欢肚里还有个娃的时候吧。她盯着新欢圆圆的肚子,心里那个恶毒的想法突然就压都压不下去:女儿明明是因为丈夫才丢的,他的生活却能够继续,那如果现在这个也丢了呢?他还会这样平静吗?
李秀兰的生活重心变了,她不再成天到警察局去,而是找了份超市收银的工作维持生计,算着日子,等丈夫的新孩子出世。她从不出现在丈夫和新欢面前,就好像忘掉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一样,直到新欢生了。
那是她拐走的第一个孩子,她慌张又兴奋,她将孩子卖掉了,是个男孩,很好卖。李秀兰得了一大笔钱,可这钱给她带来的兴趣寥寥,还不如品味丈夫的痛苦来的有意思。可看多了,她又在想,失去了女儿的时候不见他像她一样崩溃,现在却表现的这么痛快,难道只因为这是个男孩?
李秀兰不痛快了,而她也发现了,要弥补这种缺失的痛,便要看其他人和她一起在痛苦里沉沦。
她变成一个精于此道的夫人,过去文雅的面容也晒得黝黑,看起来是个再朴实不过的农村妇人,面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却能用最简单的手段拐走别人的孩子,将他们卖到偏僻的村庄里去吃苦。
被方无妙和吴越两人这么刺激着,她才恍然想起,最初,她只是想要她的女儿回来而已。李秀兰在后座突然呜咽出声,起先这哭泣是压抑的,在寂静的车厢里却又发酵成毫无掩饰的大哭。
方无妙捂住了怀中小孩的耳朵,用真气安抚着孩子的气,怕他受了惊扰又哭闹起来。但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刺激李秀兰的话,反而是等着她慢慢缓过来。
待李秀兰缓过来,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可以帮我找女儿吗?我什么都可以帮你们做。”
她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罪行,也没有用线索来换任何减刑,她只想找到那个丢了很久的,乖乖巧巧的女儿。想知道她在哪里,想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想听她再叫她一声妈妈。
为表诚意,李秀兰做的第一件事是坦诚了自己的真名和其他信息。李秀兰,原名李文竹,J省姚城人。吴越打了个电话,请人帮忙查了下信息,确实有这么人,细看长相也是对得上的。最重要的是,李文竹确实报过案,十六岁少女刘霁月的走失案,至今未能破获。
李秀兰将她还记得的曾经做过的拐卖人口的事都说了出来,算是提供了很多线索,有了这些线索,要将人找到,送回原来的地方就会轻松很多。
吴越忙着将这些线索报给现在能处理的人,方无妙却在一旁沉思,刘霁月这个名字总让有些联想……
见吴越打完了电话,方无妙问道:“上次查那个会所的时候,抓我的人贩子招的被拐的人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子吗?”
吴越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想了一下,苦恼道:“那么多人,我没什么印象,可能还得让我哥去翻翻卷宗才行。”
方无妙点头。
等他们到了城镇,在李文竹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窝点之后,才从吴起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被救出的女孩子里没有叫刘霁月的。
李文竹几乎提供了所有线索,她起初还想着留一些底牌让方无妙两人更积极地帮她找女儿,可随着对罪行的供认不讳,就好像久违的良知被唤醒了一样。连自己的生死她都不在乎,更何况其他人贩子的呢?
方无妙看着她饱含希翼的眼神,还是开口了。
“你会给女儿弄定制的小纽扣吗?”
人海茫茫,要查一个特定走失的人,可以说是大海捞针。可方无妙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个巧合,若是核实了,那线索就在眼前。
李文竹寄希望于他们,是因为自己背负着太疲倦了,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女儿的消息了!
女儿走丢之前,他们的小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之家,她什么都想给女儿最好的。李文竹打小和母亲学的裁缝,平常也会自己给女儿做衣服,有一次看到那种可以刻名字缩写的小纽扣,便弄了许多。女儿走丢的那一天,身上穿的衬衫和毛背心便是她给做的。
方无妙再一次确认道:“纽扣上面刻的是大写的LJY?”
李文竹频频点头。
方无妙心中一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可还是要查个清楚,不管怎么样,也算给李文竹一个交代吧。
吴越听了方无妙的话,也感叹这个世界之小,但效率扔在。抓方无妙的那一伙人早被关了起来,现在要再审也不难。
若说名字,这几个人是没有印象的,可有了照片便好认的很。那小团伙三个人早闹翻了,一看见那个少女,那年纪轻一点的妇人便开始指认了。
原来当初拐走了刘霁月之后,那汉子见她水嫩就没少动手动脚,虽说还想着卖个好价钱没做到最后一步,可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这一切已经是不能承受的了。刘霁月本就是在母亲过度的约束和关心下长大的,对这种事又惊又怕,总觉得自己不管能不能得救都是肮脏的,居然趁他们疏忽自杀了。这些人虽然一直做着倒卖人口的生意,可见血还是头一遭,因着这件事,那汉子后来的手脚就干净了很多,省得赚不到钱还沾了一手腥。
方无妙听完后,叹了一声,对吴越道:“给她个交代吧。”
李文竹听过后满脸麻木,不喜也不悲,就连那些人已经服刑的消息都没能惊动她一分,只有在那个白净的少女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对她甜甜一笑的时候,她才无声地哭泣起来。她知道,她身上也有许多罪要赎。
***
暑假和吴越这么走了一遭,方无妙的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总之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一个月的时间太少,没能走遍所有要走的地方,吴越打算将她送回临城后自己再去一趟。
方无妙斜睨他一眼,道:“自己能做的事,非要动用我这个非法雇工。”
吴越笑嘻嘻道:“这不是一个人做事太憋屈了吗?更何况你武功比我高,有你在,我的人身安全才有保障啊。”
方无妙见他开起了玩笑,摇摇头,不跟他玩闹,示意他认真开车。
回程的路倒是十分平静,倒是吴越在最后一站住宿的时候见到了认识的人。
认真说起来,倒是方无妙先注意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相貌如何不是吸引方无妙的原因,而是那通身的兵气。
吴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男人,笑道:“你喜欢那款的?要不要哥哥我给你介绍?”
方无妙问道:“这是谁?”
吴越一奇,方无妙居然没有生气,他便认真介绍了一下,道:“这是成唐纪家的人,叫纪往。纪家也是老牌的武林世家,但这些年来有些淡出,他们走的是从政的路线,和我们的路子不太一样,平常往来不算多。这个纪往,是他们这一辈唯一还在练武的,不过都不跟我们交手,我也不太清楚他武功怎么样。”
方无妙轻笑,道:“反正他打一个你没问题。”
吴越不服气道:“你不要因为你能打得过我就小瞧我啊,我还是很厉害的。”
方无妙问道:“你知道兵人吗?”
第四十六章
吴越还真不太清楚, 一来是兵人少见,纵使古籍曾有记载,实例到底是少,久而久之也就被大多数人给忘了;二来吴二少是个跳脱性子,吴家就算有这么些相关的书,他也懒惫去读。因此对兵人一词, 吴越是真的一窍不通。
方无妙轻笑, 科普道:“兵人是对一类人的代称, 这类人天赋异禀, 体内经脉天生便是通的, 不须像常人一样花费数十年的功力去打通, 因此修炼起来是事半功倍。正因如此, 成功活下来的那些,往往能修炼到真气伤人的程度, 不需要运功, 不需要特定招式, 只需将真气外放, 便有如其他武者飞花摘叶伤人,实在是防不胜防, 因此被称作兵人。”
方无妙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与之相对的, 这种体质也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痛苦,真气在体内流转的时候,便会伤害他们自己的身体。因此, 但凡身为兵人,只有两条路,要么神功大成天下无敌,要么体内凌迟、经脉尽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