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不到来自墙的另一面的任何动静了。
许是因为小先生的出现,她忽然想把越狱的事情,推得稍稍晚几分钟了。
重新坐在杂乱的草堆间,倚着身后灰色的冰冷墙面,墨溪看着稻草间被拨开的小洞,望得出神。
望着望着,她轻轻伸出右手,缓缓靠向那洞口——她多么渴望方才可以抓住那手,只可惜……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结。她选择越狱,选择背负逃犯的罪名,就只能放弃这里的一切。
墨溪正看得出神,突然地,一只大手通过稻草底下的洞。跐溜一下伸出,将她手直接抓住,紧紧地、牢固地握在手心!
“唔?”墨溪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手,却是怎么也抵不过那牢牢抓住的手掌,修长,白净……
又带着莫名的安心感。
“放开我!”
“别挣扎了,你要是挣扎掉,小生不介意把整面墙掏掉……”白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疼惜,牵制着墨溪的修长手指,一丝一毫都没有要放掉的意思。
挣扎了一会儿过后,墨溪最终还是停止了反抗,右手收回力度,任凭白河的手抓着自己。
手腕间,因方才的挣扎,勒出一道道红色勒痕。
“小溪,不好意思……把你弄疼了……”察觉到墙对面的墨溪没再继续反抗,白河微微松了松力度,手掌心由强力化作了温柔的呵护,轻轻握着那手。
她的手,很小,很干,还很冷。
想必她的心,此刻,更干,更冷吧。
“不……不疼……”脑袋里一个声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尽快收手,可不知怎的,她还是想要多感受来自手心的温度,哪怕多一秒也好。
这或许就是人性的‘贪婪’吧,总是对美好的事物依依不舍,该放手时,却依旧迟迟不愿放手。
稍稍平静了些,墨溪的目光渐渐全全集中在了小先生的手上:光白如玉,修长又不失温柔手感,突出的关节恰到好处,白皙地几乎一尘不染,或许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了吧。
“小溪……”白河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间微微响起。
“恩?”
“小生相信小溪,小溪绝不会做那种事。”
说出这话时,厚厚墙面的另一头,白河右手的伤口忽地一阵裂开般的疼痛。
那日,他以右手死死握住匕首,手掌心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已是深至白骨。
“谢谢……”墨溪的右手,不自觉地一抖。这种无条件的相信,已是对她最大的宽慰。
就算她与白河不可能,若是她能逃出生天,若是她能活下去,她也必要守好他。
“小溪,那天……小生说过的话,小溪可是想好怎么答复了?”
墨溪一愣:“什么话?”
墙的那头,声音明显沉寂了一会儿,这才道:“潺潺小溪,微微动心……小溪,你可愿意……”
“你瞎说什么啊!”墙的那头,传来一阵打断音。“那晚之事……我早就忘啦,小先生怎么还挂在心上,再说了,我都是被下令绞杀的将死之人了,莫不是小先生要娶一堆被绞成烂泥的肉沫?”
冰冷的墙面隔着,那头墨溪的声音,轻快中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
却是不知,那张面带笑意的脸,已是挂满泪痕。
无法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只好从眼眶里偷偷流出来……了……
白河的胸口,只觉得一阵烦躁的闷意,脑子一阵嗡嗡作响。
他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如此低劣的谎言,明明瞒不过他的耳朵,钻进耳蜗时,心脏却还是犹如万蛇啃咬般疼痛。
“小溪……小生,不会让你死的。”
“小先生?你……你要做什么?你可别乱来!”墨溪一阵错乱,就要反手抓住白河的手问个清楚,可白河却快她一步,松开她的手腕,立刻就将手缩了回去。
“喂……小先生?小先生?”
墙那头的白河,深如幽潭的眸间,哀伤已被冷漠代替。墙那头少女微弱的叫声,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重复。
半响,他沉着声,严肃道:“小溪,不管你愿不愿意,小生已做好人手安排,明日午夜时分,就将你救出去!你好好休息,走了……”
怕墨溪会拒绝,说完这话,白河丝毫不给墨溪回话的时间,直接疾步离开。
“小先生?不行!要越狱,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喂?小先生?”墨溪小声地叫唤着,然而墙那边疾速的脚步声已越行越远。
白河这是要强行越狱啊!
可她原本已经准备今夜逃走了……
若是她今夜真的走了,在天宫内引起轩然大波,白河定会得知一些风声,来舍命救她。
可他将准备都部署在明夜了,他若是今夜临时得知,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来帮她,说不定他也会被牵连……
“你说你……犯什么混……”墨溪在牢狱里徘徊几下,深思过后,还是躺回了草堆间。
这时,墨溪才注意到,草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色的小布包。
打开一看,是一些制作精致的甜点,还有一瓶散着米香的米酒。此外,还有一把匕首,一些用于投掷的暗器和救急用的伤药。
这是小先生之前留下的吧……
闻着甜酥酥的香味,原本还没多大饿意的肚子,忽然就咕噜噜地叫唤起来了。
墨溪苦笑一声,擦干手指,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味道,甜而不腻。
一口米酒下肚,沁人心脾的感觉遍布全身。
这种时候,还有美食相伴,恐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静静地享受着美食的时候,墨溪一眼瞥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之前被她嫌弃得一脚踢开的圣旨。
墨溪下意识地爬过去,将那圣旨递了过来,掸掸灰尘,展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这百里辰傲,是如何谩骂自己,又是如何下达那绞杀令的吧?
第三百零三章 品读圣旨
黄灿灿的圣旨背面,绣着北漠特有神物的纹章,看起来……跟龙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两只小翅膀。
墨溪掂了掂圣旨,一掸灰尘,整个身子往后一倾,嘴里嚼着香甜软腻的糕点,展开圣旨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
若是有人看到墨溪此刻的模样,估计是要惊奇死吧——
一个大难临头的死刑犯,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细细品位给自己下死令的圣旨,这是怎样的恶趣味啊……
只可惜,这里不会有人看到,唯一与墨溪相伴的,就只有隔壁那死了很久的死尸,还有躲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大老鼠们。
“恩……罪奴墨溪,利用本王信任之意,步步为营,心机叵测,待露出马脚被人识破后,残忍杀害君兰殿掌事,罪无可恕……”
墨溪喃喃自语,此刻听着自己读出的这番话,已是没了最开始的心痛与怨艾,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讽。
“神医北古子好言相劝,罪奴墨溪迷途不知返,反欲将其灭口,至神医重伤,罪加一等……”
呵?北古子对她好言相劝?她还迷途不知返,所以要杀了北古子?结果北古子受了重伤,所以她就罪加一等了?
那伤……也能算是重伤?
不过是胸口被扎了一下,五脏六腑没一点损坏,也能算是重伤?养个十天半月便能好的皮肉伤,亏这百里辰傲能添油加醋成重伤。
“搞笑……”墨溪忍不住噗呲一笑,只觉得这圣旨上的字眼用具,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嘲笑之余,墨溪下意识地瞥向最后的署名,戏谑的眼神停顿几秒后,渐渐愣住了。
再看向上面的字时,一抹诧异之色,从墨溪的眸间一闪而过。
“为什么字迹不一样?”
这圣旨上的正文,分明不是百里辰傲的字迹,更像是有人代笔为之。
对了,她记得……那天百里辰傲的右手被匕首割伤,好像还伤得不轻,应该是短时间内无法拿笔了。
这么一想,墨溪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注意力重新转向圣旨底部不太显眼的署名。
渐渐地,墨溪的脸上浮出一股深深的沉色,细弯的叶眉随之拧得更紧,面色凝重。
这署名的字迹,为何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而且,这也绝对不是百里辰傲的字迹。
但……不是百里辰傲写的,会是谁?圣旨的署名是不可代写的,只能由他本人来写。
“他的字,明明不是这样的……莫不是是因为右手受伤无法拿笔,所以才用的左手写……字?!”
一瞬间,墨溪想到了什么,脑袋一个激灵,震得她猛然坐了起来。
“不可能!”偌大的声音忽然传出,在狭隘的廊道间,连火光都跟着攒动几下。
守夜的狱卒被吵醒,气呼呼地走来,瞪了墨溪两眼,又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去了。
她想起来了,这字迹……
这字迹是小先生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