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任县太爷对陆家也是敬重有加,以乡贤礼遇待之。
凭陆景胜的才学,完全不难倚仗祖父的余热在仕途上寻到光明的前程。
可是陆太太对儿子前途的规划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一个丧偶孀居的寡妇,只是一心培养陆景胜的才学,却不叫他往帝都去,大有远离官场的意味。
这样的做法,几任县老爷都有同样的解读。
坊间盛传陆宰相和他儿子的死不是病逝这么简单,其间涉及什么人祸不得而知,但总之官场险恶,要想自保,必须远离。
陆太太目前是不想叫陆景胜做官,可是将来呢?
陆宰相门生众多,现如今位居要职者不少,陆太太哪天心血来潮过腻了这种隐居的日子,带着陆景胜杀回帝都,那么陆家说不定又重拾昔日光彩。
有着这样的忌惮,县太爷和师爷都有了默契,务必在不利中寻找对陆景胜有利的证据。
师爷将温郎中的证词和仵作的验尸报告都呈到了县太爷案头,指了指笔录中的一处,县太爷目光一扫,立刻清了清嗓子,对跪地的娄家人道:“娄雪桉虽然中刀而亡,但不能证明这刀就是陆景胜捅的。”
娄二叔不服气:“可是温郎中证明昨夜的确是陆景胜送小民侄儿娄雪桉去就诊的,若与陆景胜没有牵连,他怎么会和小民侄儿娄雪桉在一起?”
“陆景胜送娄雪桉就医,不仅不能证明陆景胜是杀人凶手,恰恰还证明陆景胜见义行善。”
县太爷的措辞处处维护陆景胜。
娄家人各个现出不忿的神色。
娄大叔和娄大婶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心里痛苦,不由在公堂上哭天抢地喊冤:“我的儿,你死得好冤哪!”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喝道:“岂容尔等肆意咆哮公堂?”
在娄家一众乡下人的面孔里有一个妙龄女郎,素服白衣,黑发如裁,除了一副白色的珍珠耳坠没有丝毫装饰。
颇有几分姿色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灵动有神,顾盼神飞的。
一眼瞅去,便知是个不安分的。
她安抚了悲痛欲绝的娄大叔娄大婶和义愤填膺的娄二叔,向着县太爷深深一拜:“青天大老爷,民女有冤要陈情,还请大老爷容禀!”
仿佛能摄人魂魄的声音,千回百转,将人的心底勾惹得如猫爪子在瘙痒,恁是哪个正常男子都抵抗不了。
县太爷不由侧目,脱口而出:“下跪何人,有何冤情,如实说来,若真有奇冤,本官定当为你做主。”
娄思思顿了顿,魅惑的眼神看着县太爷,娇娇弱弱道:“小女子名唤娄思思,是娄雪桉的堂妹。小女子要状告陆景胜觊觎堂嫂苏氏之美貌,见色起意,杀死小女子堂哥娄雪桉,还请县老爷为我堂哥做主,严惩杀人凶手陆景胜,为我堂哥伸冤!”
陆景胜和苏简简的绯闻,全山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冠上情杀的罪名,那么娄雪桉之死,陆景胜的确有脱不了的干系。
当娄思思的额头咚咚磕在地上,县太爷不能不传唤陆景胜上堂。
县太爷案上放了“执”、“法”、“严”、“明”四个签筒,“执”字筒内放的是捉人的签子。
县太爷刚要伸手去“执”字筒内拔一根签字,便瞥见师爷投过来的暗示的目光。
师爷冲县太爷微微摇了摇头,县太爷的手又缩了回去,改指着堂下的娄家人,道:“将这些人先收押羁候所,择日再升堂。”
不是羁押凶犯,反而羁押原告吗?
娄家人有些懵。
可是监狱内设的临时羁押场所,即羁候所,不仅可以关押嫌疑犯和初审后须审转复核的人犯,凡与案件有干系的证人、乡邻、尸亲等均可是临时羁押处所对象。
所以,县太爷此举合情合理。
两边衙役已经上前押了娄大叔等人下去,娄思思机灵,忽而捂住肚子龇牙咧嘴叫腹痛。
县太爷只好让娄思思离开大堂去看病先。
屏退了闲杂人等,县太爷和师爷坐着合计。
县太爷道:“师爷不让本官传陆景胜上堂,是何用意?”
我怕你得罪陆宰相的那些门生,自此官途尽断。
师爷当然不能这么说,只是委婉道:“老爷英明,难道真的相信陆景胜是杀人凶手?”
这可不好说。
一个情字害死人,陆景胜才学再渊博,可是一遇到苏简简就好像成了个傻子,所以未必不会做出傻事来。
县太爷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为了一个女子杀人,本官不相信陆景胜会干这样的蠢事。”
师爷安心道:“所以,老爷还是该卖陆家一个人情,先去陆家一趟探探虚实,如何?”
对,是该让陆家知道,陆景胜摊上事,自己却这么帮他们陆家的忙,届时自己升官调任好委托陆太太跑关系。
妙也。
县太爷立马回后院更衣,然后携着师爷径自往陆家而去。
话说娄思思一离开县衙大堂,直奔娄家金屋。
不料,苏简简竟然已被苏太太接回了苏家。
丈夫死了,不留在夫家守丧,却急着回娘家,这是做好了改嫁准备吗?
娄思思想起与娄雪桉的兄妹感情,心里越发恨了苏简简。
这个女子,从娄雪桉喜欢她那天起,娄思思就厌恶她。
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爱着她的兄长自从遇见了这个女子,心里眼里就不再有旁人,对她这个昔日最疼爱的堂妹也淡漠了不少。
这样的女子注定是红颜祸水。
可怜堂哥此生错付衷肠,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想起娄雪桉年纪轻轻,死状凄惨,娄思思心里揪痛,想着一定要替娄雪桉报仇雪恨。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娄家金屋,地上还有那把断琴,一跺脚回自家去了。
她要回去搬救兵。
恁陆景胜有三头六臂,她还不相信这山圻城没有王法,杀人就不用偿命了。
娄思思要求助的救兵是她的夫婿周浩宾。
第044章 借腹生子
周浩宾,山圻地下钱庄的老板。
娄思思是他的小妾。
大房程氏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过门多年始终不能诞下一儿半女,后来便到外省抱养了个男孩,养在膝下。
约莫养到十岁,周浩宾突然不乐意了。
因着平日里常被狐朋狗友们奚落,说是你周家家财万贯又如何,你周浩宾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
辛苦刮来的血百年之后都给了外人。
养子身上并不留着你周浩宾的血,不是外人是什么?
程氏凶悍,周浩宾这十年虽然没有明着纳妾,在周府内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是背地里没少动借腹生子的脑筋。
娄思思之前,周浩宾也曾养下外宅,可是作了八个月的胎,还是被程氏发现之后灌了堕胎药,硬生生打下了成型的男婴。
后来,周浩宾便长了心眼。
托人介绍,认识了娄二叔的独生女儿娄思思。
娄思思年轻貌美,周浩宾有钱有势。
一个贪财,一个贪色。
两个一拍即合。
娄思思最终能登堂入室,进了周家门槛,也是一部励志史诗。
仗的便是一个忍字。
娄思思怀上身孕之后,一直躲在娄家村,没有生母,从养胎到生产坐月子,全由娄大婶照顾。
害怕走漏风声,连个佣人都没有请。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个大胖小子。
周浩宾终于遂了心愿。
娄思思是个精明的,儿子在手,软硬兼施,又是怂恿又是要挟,让周浩宾回去同程氏谈判。
木已成舟,程氏不忿,只认子,不认母。
娄思思的儿子,程氏愿意养在膝下视同己出,可是决不许娄思思进门,愿意出一笔银子打发娄思思另嫁。
娄思思是个精明的,区区一笔银子相比周家万贯家财,怎么可能打动她?
程氏不会生育,养子毕竟是外人,自己如能正式入了周家的门,多生几个儿子出来,那么日后周浩宾的财产还不全是她和她的孩子们的?
娄思思儿子在手,软硬兼施,又是怀柔,又是要挟,声称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不能一同进周家门,就带着孩子一同死。
周浩宾喜欢娄思思,又对那唯一的亲骨肉如心肝宝贝般的疼,便去求助周母。
周母威严,给了程氏下马威。
不让娄思思母子进门,则程氏自己卷铺盖走人。
程氏已经徐娘半老,若被休弃,岂能有出路,于是只好含污忍垢同意周浩宾纳娄思思为妾。
妾也是个名分!
娄思思如愿以偿得了这名份,成了周浩宾的小老婆。
无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娄思思自身的姿色和为人处世,娄思思在周家都是个讨巧的角色。
娄思思回到周家耐着性子等到周浩宾从钱庄回来,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娇滴滴哭诉娄雪桉死得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