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胜眼前一亮。
后罩楼起居室里乱作一团,书娘正追着英儒打,不知哪里抓来的椅子靠垫就着英儒的背猛砸。
“你个没用的废物,连个香囊都送不出去!”
“哪里是一个,你们香囊送了三个,我送得出去才怪!”英儒边躲边辩解。
“还狡辩!”书娘追着他不放,棋娘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一把拉住书娘:“你还有完没完了?”
“英儒又不是你一人的二哥,只许你一人和他亲近,还不许我们也同他玩闹了?”见棋娘气势汹汹,书娘不免气短,但嘴里还是狡辩道。
“你这是玩闹吗?你这是在打他!二哥是兄长,你作为妹妹,对兄长行凶是什么态度!”
棋娘抢过靠垫扔在地上,书娘噘嘴,画娘忙来拉她,琴娘劝道:“好了好了,那香囊我们几个再给尹小姐送过去便是了。”
“那个瞎子值你们如此巴结她?”棋娘满腹愤懑。
琴娘道:“二妹说得难听了些,我们这不是为了礼尚往来吗?”
“不就是为她送的那点子首饰吗?搞得我们英家的女孩好像穷疯了没见过好东西似的,别忘了,我们的父亲可是堂堂怀化郎将,正五品下的官职,她不就是一个破财主的瞎子女儿吗?值得你们如此纡尊降贵和她套近乎!”棋娘越想越生气。
倒不是为姐妹们和她好,而是为了她是袁弘德未婚妻的身份。
“你也知道你是怀化郎将家的女儿啊?”书娘讽刺语气满满,“一口一个瞎子,若叫外人听去,真当我们武将之家不会教养女儿呢!”
“你……”棋娘恼怒。
眼看着姐妹二人又要吵起来,众人都来拉劝。
英儒将棋娘生生拉了出去,道:“你比她虚长一二岁,怎么还跟她一般见识呢?”
“那你这是帮她还是帮我呢?”棋娘斜睨着英儒。
英儒双手抱胸,无语摇了摇头:“咱俩这么多年兄妹情,你还问这样的话,我是要说你傻呢还是说你蠢呢?”
“说我笨好了。”棋娘嘿嘿一笑。
兄妹二人携手去园子里散心去了。
“其实三妹有句话说得对,你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怀化郎将家的女孩儿缺教养,虽然那尹氏不讨人喜欢,但你也不能一口一个瞎子,这不是存心诅咒人家吗?”英儒随口说道。
身为一个哥哥,父亲常年不在家,他还是有责任教导自己的妹妹的。
棋娘道:“人家哪里是诅咒她了,她还用人家诅咒,她本来就是个瞎子!”
英儒惊诧地看向棋娘,“你叫尹氏瞎子不是泄愤,而是她本身就是个瞎子?”
棋娘翻了翻白眼:“二哥,你真是后知后觉,你竟然不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今天表哥还请了太医局的董太医来给她看治呢!只可惜她是活该瞎子的命,董太医也帮不了她!”
不知为何,英儒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有一种叫负疚感的情愫在心内翻腾。
………………………………
山圻尹家,苏简简接到了陆景胜的来信。
“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来向你下聘?”苏太太一旁伸长脖子想看。
苏简简折好信笺,没有回应苏太太,而是径直走开。
苏太太不免窝火,冲她背影嘟囔道:“我是你亲娘,你什么态度!”
苏简简找到医香馆,陆依依还在那里对着一块猪肉练习解剖,见到苏简简进来,陆依依紧张又带点孩子气道:“你是来找我比试的吗?我告诉你,师父虽然不在,可是我一定不会比你懒,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苏简简没有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只是道:“我要去京城你要一起去吗?”
陆依依猛地瞪大眼睛:“我才不去,师父可没说让我们去京城!”
“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我要去京城找陆景胜,陆景胜在京城,你不跟就算了。”
苏简简说着转身就走。
陆依依楞了一下立马追了上去:“苏简简,你说什么?我大哥在京城……苏简简你倒是说话啊……师姐……”
…………………………
平安侯府,陆景胜站在尹凝波院子里冲着那扇紧闭的屋门道:“我带你回山圻,可好?”
屋门里头自然没有回应。
陆景胜却知道尹凝波一定在听。
瞎子的听力会变得极强。
他仿佛看见尹凝波坐在屏风后头屏息倾听的样子。
他道:“我师父在山圻呢,她是吕神医的亲传弟子,她会施金针,我带你回去请她治你的眼睛!”
尹逵从廊下走出来,呵呵冷笑:“她若能治,我们还用得着千里迢迢上京?”
陆景胜困惑:“你们请她治过?”
“她的手废了,根本无法拿起金针。”
尹逵的话陆景胜如何肯相信,他须得亲自去找白若洢确认。
他朝屋子里喊道:“你毕竟受了伤,眼睛看不见,来去山圻不方便,我替你跑一趟,去把我师父请到京城来。”
陆景胜说着转身就走。
回到住处便让羽墨收拾行囊。
叶茗荃过来禀报道:“陆少爷,我家将军让您别忙了,白姑娘到京城了。”
…………………………
再次走进垂花门,英儒心内有些忐忑。
那个女孩子真的是个瞎子吗?
那自己上回来逼她退婚,岂不是不人道?欺负一个残疾人,怎么着都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为,虽然他自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到了尹凝波院落外向内看去,但见一个深袍大袖的女子立在廊下,虽然只是模糊地望上这么一眼,却也让人无端觉得此女美若天仙。
第162章 姐妹重逢
因为那个女子是个瞎子,所以英儒对那个女子充满了同情,因为那个女子长得很美,所以英儒的负疚感就更深了。
这是一种什么逻辑。英儒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英儒在尹凝波的院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去。
尹凝波因为看不见,自然不知道他来了又走了。
…………………………
“师父!”陆景胜一眼就看到东厅里站着的白衣女子,她身后跟着一个青衣丫鬟,两人都风尘仆仆。
陆景胜随袁弘德走了进来。
见到白若洢,陆景胜很是兴奋:“师父,你进京可太好了,徒儿还准备……”
白若洢见到陆景胜也颇为意外:“徒弟,你怎么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禀,”陆景胜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师父,你来了可就太好了,那女人的眼睛就有治了。”
“那女人?”白若洢眉头微凝。
“就是那个尹湘湘,不过她现在改名了,叫尹凝波。”陆景胜有些不好意思。
白若洢把目光投向袁弘德,他一直谦卑站在一旁,看着陆景胜和白若洢师徒重逢的一幕。
袁弘德的恭顺让白若洢心里很是不爽。武将不应该粗蛮无礼的吗,如此彬彬有礼斯文有致,让人想和他起冲突都觉得自己过分。
她道:“尹小姐现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俨然命令口吻,但袁弘德并没有反感,微笑道:“她在外宅。”
“外宅!”白若洢提高了音调。
那是促使下人居住的地方,你这个大将军居然让自己未婚妻去居住这种地方,你还是不是人!
白若洢在心里将袁弘德骂了一百遍,袁弘德一副把她看穿的模样。
陆景胜替袁弘德解释道:“师父,你不要怪盛泽哥,都是那女人自己的主意,她喜欢住外宅,谁能拦她?不过,盛泽哥也没有怠慢她,师父你去外宅看了就知道,那女人住的地方,什么都是用最好的。”
陆景胜絮絮叨叨,白若洢看着袁弘德,眼里充满嘲讽:“她是他的未婚妻,难道他做这一切都不应该吗?”
袁弘德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只是朝白若洢做了个“请”的动作:“白姑娘请!”
白若洢横了袁弘德一眼,迈步朝前。
外宅,尹家的人对白若洢的到来并无多少热情。
尹凝波失去记忆,早就不记得和白若洢友谊弥深的日子,而白若洢的右手残了,无法替尹凝波施针,尹逵和玉莲都不可能去讨好她,尹凝波的眼睛更是因为白若洢受伤的,所以尹家的人见到白若洢没有喜悦,反而怨怼颇深。
相比尹逵和玉莲公然甩脸,尹凝波便显得和气得多。
隔着凭几,白若洢看着尹凝波悠然端起一碗煎茶喝掉,鼻子却有些发酸。
她从来不知道尹凝波是这样心大的人,眼睛看不见了还能这样处之泰然。
尹凝波喝完一碗煎茶,还没听到坐在对过的人发出声音,她微微一笑,道:“你在哭吗?”
白若洢咬住唇,使劲忍着眼里的泪水。
尹凝波依旧浅笑安然:“若想哭就不要憋着,憋着不好。”
白若洢终于放声啜泣了起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