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儿臣定不辱皇命。”
下朝后,龙天睿便去了慧慈宫。
“太后,边境祸乱,子修不日便领兵出关,还请太后多照拂小五与孩子。”
太后敛眸,似有些激动,眼眶泛起一层水雾。环翠从座位上扶起太后,朝他走来,太后伸出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龙天睿。
“睿儿,哀家知晓你势在必行。也罢,那丫头和哀家的重孙子你不必担忧。”
“谢太后。”
多年来若非太后照拂,他早已被皇后残害致死,他亦忘不了母妃如何死的。天朝一国贵妃,死得却那般凄凉!闻家满门屠尽,死后还要背着皇室的诟病永世不得超生。
无边的嫉恨犹如天上的星子一颗颗冒出头。
“秋水,孩子大了,再也不需朕保护了。”
“你还怨朕吗?只是朕好想你……”
龙允礼似乎听到耳畔那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传来,梦里是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身着素色衣裙,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梨涡微现,晨光下,她含笑向他走来。
“允礼,这是我们的孩子。”白皙的玉手拉着他的覆上小腹,笑靥醉人,灿若星眸。
平生第一次了解满足二字为何物。
“秋水,朕一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嗯。”
他想起她初进宫时,梨花树下如墨云髻身着浅紫色霓裳裙的妙影,外批一层轻纱。花瓣打着旋坠落在她的肩上,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转眸两人视线相对,他灵敏地捕捉到了她的一丝羞涩。原本不过是随意的一瞥,却在不经意时撞上那双星眸,一眼相撞,情动,以为能留住永恒,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女子娇羞离去,龙允礼回了寝宫,久久不能忘怀。
她不过是朝中闻姓五品小官的女儿,入宫约莫半年。龙允礼将她接到身边,她的地位一路荣升,堪称传奇。
也许当初只是一眼心动,他却不知后来相处时日里情深蒂固。
她不喜奢华,不爱繁锦,不攀地位,闲来煮茶温书,偶有吟诗作画。她仿佛深宫中的一朵空谷幽兰,散发着她独有的魅力。
那夜,是她第一次跪在他脚边哭着求他,第一次。
“皇上,臣妾逾矩了,求您以后别再来了……”
他暴怒,一把推开她,喝道:“闻秋水,你当真以为朕非你不可吗?”甩下一句话,他从她的身旁跨过,拂袖离去。
允礼,你不知道那晚醉酒后,你抱着我呼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此后我总是觉得那个人撞进我们当中来。允礼,秋水贪心了,我们当初不期而遇是天注定,强求不得,我亦不悔。我不能忍受的是你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女子,温贤如她,我永不能比拟。
此后,闻贵妃专宠终被打破,皇帝后宫开始雨露均沾。
得之不得便舍,她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尤其爱上这样一个天子。
翌日,小五正准备出门,天晴那丫头急冲冲跑来。
“六嫂,天晴在太后宫中偷听到一件事。”
这丫头古灵精怪,咋咋呼呼,大概天崩地裂她也不当一回事吧!“你这丫头成天偷溜出宫,太后也不管管吗?”小五掩嘴轻笑。
龙天晴跺跺脚,佯怒得嘟着小嘴:“六嫂坏死了,还取笑天晴!”落下一句埋怨,忽然想起正事,一拍脑门,道:“六哥自请出兵讨伐日升国,六嫂,我知道六哥是为了天晴!”
出兵?龙天睿自请出兵?她也曾听过街头传闻,日升新君年轻气盛,对古越虎视眈眈多年,新君数月前已然出兵讨伐过临近的几个小国,小胜不免倨傲。
“天晴,从头到尾说清楚点儿。”
“边关战祸,父皇欲与日升议和联姻,六嫂,我早已到了指婚的年纪,必定首当其冲,六哥他是因着我才自请出兵!”
她与六哥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感情并不比亲兄妹差,六哥虽严肃不苟言笑,但对她却是很好!
龙天睿出言制止议和联姻,便是为了天晴吗?她曾经请求过他保全天晴,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天晴,无论我与他如何?他待你终究是有情有义的!”
“嗯,六嫂,天晴都懂!我此次来找嫂嫂,便是想请您去看看六哥,他不日便要领兵出城,你去送六哥一程吧!”虽然她不知道六哥六嫂之间发生了何事,可是,她却希望波折重重的夫妻俩能有相聚相好之日,毕竟她的幸福那般遥远,没有尽头。
“天晴,我去与不去有何区别?靖王的大婚之日将近,他的新妃自会相送,我何必横插一杠!”言罢,小五发觉天晴似乎想劝说什么,掩住她的檀口,莞尔轻笑,“别再说了,小丫头,我与他情已尽,此后再无瓜葛!”也许她现在放不下的便是她的小豆子!
“天晴,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若非如此,何以适婚年纪依旧不作嫁!作为一国公主,婚嫁之事最是身不由己!这个丫头已然算是幸运无比的,太后与龙天睿终究是真心待她!
喜欢又如何?他心中没她的位置,季敛森心里的人从来不是她!他也知道她的心意却终究不肯接受,时光流逝,她年华不再,已然没太多时间去慢慢守候他的心!
“六嫂,我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但他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天晴也不知该不该执著地一直等候下去,嫂嫂,天晴没有几年时间可以等待了!”
小五很心疼,将她揽进怀里,为何善良的人终究这么多波折坎坷!可怜的丫头!
“天晴,若是爱,便深爱吧!有些事虽不能尽如人意,但当年华逝去,我们回忆时也不会觉得遗憾,懂吗丫头?”
龙天晴扬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五不知道这样劝诫天晴究竟对不对,若是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也许她依旧会冲动地选择龙天睿,不问理智,只随心。
靖王出兵前,皇帝特许将龙天睿的婚事钦办了,朝贺声一片,龙天睿只谦和地淡笑以对。
“六哥,天麟知道您怨我,天麟不愿辩解,天麟只求与六哥一同出兵抗敌。”
龙天睿抬眸,终究不忍。
“天麟,本王曾告诫过你,对于她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幸而她安然无恙,否则本王不会放过你!罢了,我们兄弟相交多年,此事我不想再提!”
龙天麟闻言,星眸染上一层喜色,终于,六哥对他不再冷若冰霜,自司徒画出事伊始,六哥便不再理睬他,朝堂上他们相对也如同陌路,他以为此生自己与六哥再无昔日交汇,却不曾料到六哥原谅了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切只因那个慧黠如星辰的女子!亦是他永生无法肖想的女子!
三日后,龙天睿的大婚之日。
小五犹如躲在壳里的乌龟,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床帐上的海棠花,发呆。
“小姐,眉儿为你您梳髻,今日可是小姐的大婚之日,一定为小姐妆扮得如同那月下仙子!”
方娉婷点了点如眉的额头,摇头轻笑。望着铜镜里如花般的容颜,粲然一笑,她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幸福!柔荑一寸寸抚上腰腹间微微凸起,这场爱的博弈,司徒画已然出局,她会倾尽一切夺回他的心。
街道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靖王府四处张灯结彩,红火一片,好不喜庆!
龙天睿一身大红喜袍,负手伫立在红绸喜结簇拥的紫瑞阁,此处正是新房。他半生中,唯一能够忆起的婚礼便是当初他与她的。暖阳高照,秋风拂面,大红盖头被风吹拂起来,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似水含情的单凤眼,朱唇微启,贝齿雪白,眉目如画,婉转醉人。
分明是随意的一瞥,却叫他再也转移不了视线。
龙天睿碍于方娉婷如今不能示人的身份,自她有孕起,便将她移出银松楼,置身在另一处私人山庄。银松楼如今全权交予陆晋中掌管。
崔宛之望着门前那抹背影落寞的白影,叹气,这一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五,你呢?今日又当如何苦涩!
“陆大哥,你帮我祝贺王爷与侧妃百年好合,琴瑟和鸣!崔宛之身子微恙,便不登门恭贺!”宛之言罢,盈然转身,头也不回。
陆晋中转眸,那抹玲珑妙影早已消失在眼前。
大红盖头下,她眉若青黛,唇似涂丹,一头乌发梳成时新的垂云髻,斜插一对滇红凤钗,耳畔垂着明晃晃的玳瑁耳珰,随着她的动作,珠坠儿轻轻摇动起来。身着一身红色对襟喜袍,上面以紫金丝线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更衬得方娉婷娇媚动人。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娉婷而来,喜婆乐呵呵上前,将她背向喜轿中。
顿时,唢呐齐鸣,锣鼓喧天,虽不能与之前靖王娶妃的气势同日而语,但也逊色不了多少。
小五隔着纱窗,木然望着街道上犹如长龙般的迎亲队伍,视线一转,与为首一身大红锦袍的男人四目相对,片刻,小五紧咬贝齿转身消失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