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玉坠不是落到周夫人手中了吗,怎么现在又回到了她手里?而且,此前她明明无法控制鱼郎的身体,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她再次看了玉坠一眼,心中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枚玉坠……她能不能变成鱼郎莫非和这枚玉坠有关?只有玉坠在鱼郎身边,她才能控制他的身体;而因为玉坠被拿走了,她才会出现诡异的仿佛被困囚的情况。
她来不及多想,看了一眼周围掩映在夜色中的建筑与花木,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上一次来鱼郎还关在小黑屋中,怎么这一次会在外面夺命狂奔?
而且,想到睡着前的情景,她蓦地变了脸色。谢冕说,要她快快想起来,还说,他是她的鱼郎。他会她独门的小擒拿手,他对她诡异的态度,满含柔情地呼唤她念念。难道……她忽地有了一个惊悚的猜想:这一切竟是真的,谢冕就是鱼郎?
不、会、吧!她摇了摇头,不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吧,一定是巧合,对,是巧合!她从没在鱼郎面前暴露过自己的性别年龄,他怎么可能会认得出她来?何况,当初她为了不让鱼郎走上谢冕的老路,可是嘱咐过他不能近女色的,谢冕却是又有红颜知己,又有两房侍妾,连儿子都接了回来。
鱼郎一定不会是谢冕!她拍了拍自己咚咚乱跳的心,安慰自己。
“念念,念念,真的是你,你回来了!”脑中忽然响起鱼郎的声音,欣喜而激动。
她因刚刚的猜测心神不宁,一时没有回答他。
鱼郎的声音立刻小心翼翼起来,委屈地又喊了声:“念念。”
朱弦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谢冕风流含笑的眉眼,一时间竟和鱼郎的形象重合起来。她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蓦地意识到,虽然自己从来把他们当两个人看,可鱼郎真真切切就是儿时的谢冕,只不过未必是真实的谢冕。
“是我。”她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感觉把自己都绕糊涂了。
鱼郎道:“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鱼郎的语气是那样小心翼翼又满汉期盼,朱弦有些心虚,她回来还是离开,自己并不能控制。对一直以来的她来说,他只是梦中人,醒来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可对鱼郎来说,这却是他的世界,他只能被动地等待。
意识到这一切有几分可能是真实的而不是梦境,她忽然心虚起来:她以前对待鱼郎说话行事都太漫不经心了,她没有教他什么不好的东西吧?而且,鱼郎的身体……
她先运气一圈检查身体,放下心来。还好鱼郎先前听了她的话,运气护住了内腑又调息疗伤过,虽然身上还火辣辣地疼,脏腑却万幸没有受到伤害。
至于现在……她皱起眉来:“你不是被关在屋子里吗?怎么会跑出来,这个玉坠又怎么会到你手里?”
鱼郎道:“是张妈妈偷偷过来放了我,又把玉坠偷拿回来,还给了我。她说娘亲天一亮就会再次动手,让我快跑。”
朱弦想到自己上一次消失前看到的张妈妈,一个仆妇有这么大的胆子?她神色微变:这事怎么想都不合理。何况,鱼郎这么小,又能跑到哪里去。他不跑还好,这一跑,还把作为物证的玉坠顺走了,岂不等于落实了心虚?
不好,她动作一顿,鱼郎上当了!
她问鱼郎:“我们现在在哪里,秋韶院在哪个方向?”鱼郎这一跑,他们就被动了,她得想办法弥补。
“我们得想法子为你洗刷冤屈。”她道,“鱼郎,听你和你娘亲那时说的话,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她其实也是姑且一试,鱼郎毕竟还小,所怀疑的未必是真。
鱼郎却没有回答她。
朱弦正自奇怪,忽地察觉了什么,看了过去。
前面是一道长廊,廊下挂了一盏灯,照亮了廊中少年的身影。
少年乌眉凤目,面如冠玉,穿一件绣着风摆翠竹图的素白锦袍,翩翩而立,如玉树琼枝,风姿卓然。
谢晟?朱弦惊讶地看向他,十六岁的少年,身形高大,已初见长成后的风采。
朱弦想到关于他种种友爱兄弟,品行高洁的传说,心中一动:也许,鱼郎的这事可以找他帮忙?
正要过去,脑中传来鱼郎的一声惊呼:“不要去!”
她一怔,忽地想起现实中谢冕对长兄的憎恶,难道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对对方有了恶感?
已经来不及了,“五弟。”前面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动听无比。
朱弦如遭雷劈,目瞪口呆,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那个与人幽会,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孩子的少年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号称“君子昭昭,如珠如玉”,娶妻娶贤,不爱美色的谢晟!
所以,这个果然是梦境吧,莫非因为她对谢冕有了几分好感,就不自觉地站到丈夫一边,才会对谢晟故意抹黑?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朱弦的心沉了下去: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知道谢晟的龌蹉事,要么是这个人掩饰得太好;要么是他后来改邪归正了;要么,撞破他事的都已……
鱼郎当时不肯说是谁,难道就是知道其中一人是他大哥,所以要为他遮掩?那么那个和他偷情又生了一个私生孩子的女子又是谁呢?朱弦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总觉得答案或许会很可怕。可不管怎样,等过几天,听说谁的孩子被送去寺庙想必就能知道答案了。
大概是她的震惊之色太过明显,谢晟望向他,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又喊了一声:“五弟?”
朱弦勉强笑了笑,走过去行礼道:“大哥。”兀自有些魂不守舍。
谢晟目中闪过一道光芒,含笑道:“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好好养伤,大半夜地在外面跑?”随即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上,怔住,“怎么回事,那几个小子又欺负你了?”
朱弦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大哥这时候怎么会在内院?”谢晟还未成亲,平时起居在外院,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晟走近他:“我刚歇下,听到秋韶院出事了,过来看看。”顺手拉起她的手道,“让我看看你的伤。”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背上的刚刚被打的伤,忽地凑到她耳边,仿佛若不经意般突然开口道,“上午在阁楼外面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朱弦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在怀疑她!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奇怪地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呢?”
谢晟直起身,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朱弦只觉得仿佛被一条伺机而噬的毒蛇盯住,脊背蹿起一片凉意。那张原本风清月朗,宛若谪仙的面容,恍惚间仿佛魔鬼般可怕。她心头发紧,面上却一丝不露,依旧是纯然的不解。
片刻后,谢晟才垂头看向她的手臂,目中露出悲悯之色:“那几个小子也实在太过分了些。”随即柔声道,“是大哥之过,没有教导好二郎他们几个,让五弟受了委屈。”
朱弦道:“怎么能怪大哥?”
“五弟不怪我就好。”谢晟携了她的手道:“天晚了,在外面可不好,大哥送你回去。”
朱弦的手猛地一缩,挣脱了他。
谢晟惊讶:“这是怎么了?”随即弯了弯眉眼,柔声道,“别怕,有大哥在,你娘亲不会责怪你的。”
不,她不能回去,这个时候回去,鱼郎就是死路一条。小鱼郎刚刚那一跑虽然冲动,可既然已经跑出来了,那便没法回头,现在就看她怎么找出一条生路了。
她心念转动,蓦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
谢晟不赞同地看着她:“莫要淘气,周夫人会担心的。”
远处响起了喧闹声,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向这边而来,似乎有人追过来了!前方,谢晟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挡住了她的去路。
朱弦的心越跳越快,掌心汗出,忽地抬头叫谢晟道:“大哥。”
谢晟讶然:“怎么?”
朱弦道:“对不起啦。”蓦地跳起往他怀中撞过去。
谢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却觉朱弦的小手从他身上拂过,几处穴道骤然一麻,整个人一个踉跄,歪歪斜斜地往旁边跌去。
朱弦趁机从他身旁冲过去,钻进了道旁的花林中。夜幕的遮掩下,她小小的身影只是一晃就不见了,谢晟站直身体,目光沉沉地看着朱弦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边忽然浮现一丝冷笑。
下一刻,朱弦倒退着回到了原地。刚刚她逃走的方向,两个狗奴牵着体形彪悍,形状凶恶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拦在那里,犬类绿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冷光,分外瘆人。
朱弦不怕猎犬,可鱼郎怕,发自心底的恐惧止也止不住地泛上心头,让她整个动作都僵硬了。何况,以鱼郎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斗得赢猎犬。
谢晟微笑道:“我怕有恶人混进内宅,特意向许家表弟借了猎犬。五弟还是不要乱跑为妙,不然,它把你当成恶人可不好了。”
朱弦咬唇,看向谢晟:“大哥这是何意?”
谢晟道:“我只是想送五弟回去。”
朱弦问:“即使我不愿你也要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