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开口,一阵风吹过,湿漉漉的衣服寒冷彻骨,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有些头重脚轻。
她暗叫不好,她伤势本就没有痊愈,又浸了水,身体怕是撑不住了,正想问鱼郎有什么可以借她裹裹。一件月白锦袍忽然兜头罩下,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随即,她再次腾空起来,又落入少年温暖的怀抱中。
熟悉的皂角香气钻入鼻中,和多年后他的气息一模一样,这是他的外衣,他的怀抱。她一时有些恍惚,等到反应过来想要拨开挡住她视线的锦袍,少年紧紧抱着她,忽然快速走动起来。
她头晕眼花,好不容易从锦袍中钻出头来,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已抱着她重新回到车厢。他屈起两指,在车壁上敲了敲,马车立刻飞驰起来。
这算是干完坏事就跑吗?朱弦犹疑,抓住他问:“我们就这么离开了?”把人就这么丢在这里会不会给他惹麻烦?
鱼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安抚地拍了拍她道:“不必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到过这里。”
“可林中的尸体……”终究是闹出了人命,若被别人撞见了免不得要闹到官府。
“也不必管,既是死士,执行任务失败了,自有他的同伴会找过来处置尸体,谅他们也不敢闹到官府去。”他淡淡道,一时间眉眼染上冷峻之色。
朱弦想想也是,死士本就行的是阴私之事,何况,他们掳的还是当今皇上的爱子,不管对方是谁,必定不敢将这事闹出去。
鱼郎低头看她脸都冻得有些泛青了,眉头紧锁,现出忧色,扭头命令道:“帮她把潮衣服都脱了,先用毯子裹一裹吧。”
车厢角落中,一个甜润婉转的少女声音娇滴滴地响起:“谨遵公子命。”
朱弦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塞到另一人软绵绵的怀中,一股脂粉的香气袭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下一瞬,她又被重新夺回带着皂角香气的怀抱中,鱼郎带着嫌弃的声音响起:“算了算了,让她自己脱吧,你先出去。”
那少女低声应道:“是。”很快离去,传来关上车门的声音。朱弦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穿一身粉色纱衣,身姿窈窕,一把如墨的青丝垂到盈盈一握的腰际,格外动人。她不由心中冷哼:这家伙真是好艳福,走到哪里都带着美人。
鱼郎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刚刚被脂粉味呛了难受,歉意地拍了拍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垫着鹿皮毛毡的座椅上,笑问道:“你自己脱,没问题吧?还是要我帮你脱?”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朱弦黑脸:“谢谢,不必!男女授受不亲。”
鱼郎一愣,随即笑道:“念念,你不会因为自己现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就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本文从81章起开始大修,将最后一穿的对象改为当时同为八岁的小念念,大家如果接不上,请从81章重新看,尤其是83章,改动较大。
因今天没来得及码新章,明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请大家见谅。
感谢小天使“蓝冰”,“蓝默涙”,“鸭梨”,“未亡人”,“喵呜”,“”(数字君)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86章 温暖
他这话说得忒气人了!她怎么就不是……朱弦一愣, 忽地想起自己从来都没告诉过他自己的真实性别,甚至有意误导他。可要她告诉他现在这个黑瘦黑瘦,鼻青脸肿,还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姑娘是过去的她, 她……只要想到这家伙什么都记得, 她就没勇气说了。说了, 她这模样估计能让他嘲笑一辈子。
她现在能理解祖母见到她时的崩溃心情了,任谁看到自己原本水灵灵、粉嫩嫩的宝贝孙女从凉州回来,成了个黑瘦的野丫头,都会有想要吐血的冲动。
她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 不高兴地抿了抿嘴,索性抬杠道:“你怎么知道现在这个身体不是我本人?”
鱼郎用一种“你当我是傻子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咕哝道:“怎么可能,你是八年前第一次出现在我身上的,那时这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吧。”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朱弦暗暗撇了撇嘴:那会儿,自己确实没有出生, 可她还不是变成了他?
鱼郎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又提出了第二点证据:“再说,你既能传给我内功心法,自己的修为只会更深,怎么会像这个小姑娘这么孱弱?”他边说边找了一条毯子给她, 体贴地调转身去。
那是因为她八岁时还没开始学内功啊!朱弦再度撇了撇嘴,接过毯子,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犹豫了一下, 开始动手脱湿透的衣物。虽然和他同处一室,实在尴尬,但也比着了凉重病一场好,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再吃苦药了。
很快,她就仅剩了贴身小衣,脸上火辣辣的,终究没勇气再继续下去,索性穿着小衣裹在毯子里。却听鱼郎笑道:“还有,你要真是女孩子,即使年幼,又怎么好意思在我在场的情况下脱光呢。”
朱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她怎么就不像女孩子了?怎么就不像了!她再粗犷也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啊!之所以在他面前这么心大,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朱弦忽然愣住了:她在潜意识中已经把鱼郎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吧,所以,即使是这样尴尬的事,她觉得羞涩,却压根儿没起过觉得这样子不妥的念头。
她惊恐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她只是和那家伙有了夫妻之实,就对他投降了?
鱼郎听到身后没了动静,问了声:“你好了?”回过身来。见她愣愣怔怔的,小脸上彤云密布,宛若火烧,不由急了:“还是着凉了吗?怎么脸这么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抓过她纤细的手腕,一缕柔和的内力送了进去。
朱弦只觉内力在体内沿经脉而行,所经之处,如沐春日,暖洋洋的舒适之极,方才因潮冷的衣服贴身所受的寒气竟被一点点从身体中拔除了。
那感觉太美好,以至于她有些昏昏欲睡,却听少年低低的仿佛耳语的抱怨声响起:“念念,你怎么可以不来我这里,变成别人?我不开心!”
酸溜溜的,仿佛撒娇般的抱怨声入耳,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愕地看向他,少年仅着中衣,安静地半跪在她身旁,一手握住她的手臂,输入内力为她驱寒,一手搭在凳上。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漂亮的凤眼睁得大大的,眸中波光荡漾,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她心中不由哭笑不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鱼郎这么会吃醋啊,连这种醋都能吃!可……这样向她低低抱怨的鱼郎,让她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一缕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入,落到他如玉无瑕的面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明亮的光。她甚至能看到他面上淡淡的茸毛,唇上细细的纹路,以及额角上不知何时挂上的一滴汗珠。
汗珠顺着少年面部柔和的线条缓缓流下,晶莹剔透,愈衬得他肤若新雪,近乎透明。她如受蛊惑,空着的一手缓缓伸出毯子,抬起,试图为他拭去。
她从前怎么会觉得福王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年呢?明明她的鱼郎才是。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错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纤瘦的孤零零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试图够着他,却怎么都差了一点。
鱼郎见她小手一捞一捞地怎么都够不着,有趣极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偏头,迎向她的小手。她却被他笑得羞恼起来,赌气地将手缩了回去。他恰在这时收了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道:“念念可不能半途而废。”
朱弦瞪向他,鱼郎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凤眼弯弯,眼中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她在凉州养过的等着她喂食的那只小奶狗。
这家伙!朱弦心头一软,任他拉过自己手,遂了他意。
鱼郎满意了,眉开眼笑的,将她的手臂塞回毯子重新裹好,又将她湿漉漉的丫髻拆开,寻了一方素白的帕子,仔细地帮她擦干。
少年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动作温柔。朱弦扭头看了他一会儿,只觉胸腔之中,一颗心越跳越快,她忙侧过脸,不敢再看。口中慌乱地寻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不问我我碰到了什么事?”
鱼郎低柔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担心你现在呆的这个身体,还没来得及问嘛?虽然不是真正的你,可真要病了,受苦的人却是你。”
朱弦耳尖微红,定了定神正要说话,鱼郎目光落到她露在毯子外的脖颈处,忽然“咦”了一声。
小姑娘脸上手上的皮肤黑而粗糙,脖子上的肌肤却是白如初雪,细腻柔滑;再看面上,虽然青肿未消,脸型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但眉不画而黛,唇不涂而朱,眼若含波,鼻似悬胆,可见底子是极好的。也不知谁家养女儿这般粗心,把个好生生的小美人养得这般粗糙。
鱼郎问她:“你这个身子是谁的,你知道吗?”
“啊?”她愣了愣,心虚地摇了摇头。
鱼郎惊讶:“你身体里原来的小姑娘就没有和你说过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