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目中森冷之意渐浓:“太子……当真如此?”
“父皇,儿臣焉敢瞒着父皇不成?”
叶芷青轻轻转头,不忍再看三皇子跪行而来,到得龙床前,紧握了魏帝的手,眸中竟然泛起了泪花:“儿臣无日无夜不盼着父皇龙体安康!不然等太子殿下……哪有儿子的好日子过?这世上也只有父皇最疼儿臣!”
——大魏如果有影视金奖,三皇子拿个影帝不成问题。
魏帝似乎也被三皇子说服,相信了他的话,语声温柔,父慈子孝:“你且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
父子俩说了一会贴心话,大多都是三皇子小时候有多可爱孝顺,魏帝如何心疼他之类的,过得一盏茶功夫,魏帝便道:“朕累了,三儿先退下吧!”
叶芷青夹在这父子俩面前,直恨不得自己缩成个家具,也免得围观这父子俩之间的温情时刻。
三皇子临去之时,朝叶芷青瞥了一眼,她暗自猜测他目光里的意思。
等寝殿里只剩她与魏帝之后,魏帝示意她:“扶朕躺下,睡的全身的肉都疼。”
叶芷青上前去扶他躺下,开始替他按摩全身的肌肉。先从胳膊开始,连手上的关节都不放过,正坐在床沿边替他松动手上的关节,魏帝忽小声道:“太子……如何了?”
她抬头去瞧眼前苍老的帝王,终于在他曾经强大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丝软弱,而这帝王几乎是带着点乞求的口气看着她,轻声道:“朕派了周迁客去外地查盐道案,你定然知道他去了哪里吧?”
没错!
叶芷青每每想起这一点,都满腹焦虑,很想立刻奔出宫去,骑马去寻周鸿,丢下朝中这些尔虞我诈之事,远走他乡做一对神仙眷侣。
“太子殿下……被软禁东宫,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
魏帝面上显出一丝后悔,喃喃自语:“都怪朕,不该疑心太子,被奸人离间得逞!”如果他不曾将太子禁足东宫,哪怕昏迷过去,朝政自有太子监国,也不至于被三皇子给辖制。
——都怪他不曾早点发现三皇子狼子野心,却一味防备仁孝的太子。
三皇子才出了寝宫,胡桂春便小跑步迎了上来:“三殿下——”
“好好守着陛下,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陛下寝宫!”
他吩咐完毕,带着一队护卫直奔东宫。
东宫自盐道案发,太子从天牢出来之后,就守卫森严,出入严密看守。
太子书房之内,灯火明亮,而身着太子常服的萧煊正握着一本书神思不属,忽听得书房外的宫侍来报:“殿下,三皇子求见!”
萧煊冷笑:“他如今来东宫,还需要求见吗?直闯进来不就完了,又何必虚头巴脑做这一套呢?”
他话音才落地,便听得门口笑语:“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倒好似臣弟不知礼似的,臣弟听了可当真是伤心的很!”
三皇子气定神闲走了进来,倒好似散步一般,随意向太子做了个揖:“臣弟向太子殿下请安!”
萧煊笑讽:“许久不见三皇弟,皇弟的礼仪倒是生疏不见,见到孤不是应该大礼参拜吗?”
他这话激怒了三皇子,他面上笑意果真维持不住,目中有奇异的烈火在燃烧:“啧啧,太子殿下这就等不及了?!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父皇已经醒了过来,太子要不要见见啊?”
萧煊早在听闻魏帝昏迷之后,东宫的守卫就更加严密,他苦于出不去,却知道外面情势并不乐观,只要哪个弟弟登位,他这位前太子就很快成为废太子,而且妻小性命保不住。
“父皇当真醒过来了?”
三皇子轻蔑一笑:“是啊,父皇是醒过来了,可是他不愿意见你啊,直骂你是乱臣贼子,弟弟怕太子真过去刺激的父皇病重,就更不敢请太子殿下过去了,殿下少安毋躁,等弟弟多劝劝父皇,万一父皇哪天改变主意愿意见太子殿下呢!”
他这话明晃晃就是来打太子的脸的!
太子从来也没想过,三皇子狼子野心,居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虽然之前被困东宫好歹还有些人脉,其实已经得到一点风声,见三皇子迫不及待的模样,总算是理清了事实:“三皇弟如此急不可耐的来见孤,可是自己做的好事败露,生恐父皇醒过来之后追究?恐怕父皇不是不愿意见孤,而是被你给软禁了吧?!”
“那又如何?”三皇子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太子如何作想,事到如今他已经掌控了宫中守卫,连朝臣也大部分一边倒的偏向了他,无论是太子还是四皇子五皇子都被他压制的死死的,几乎快要大局以定,只差魏帝一纸废太子诏书,还有何怕?
太子色变:“果然是你!勾结两淮盐道官员盐枭,贩卖私盐,栽赃嫁祸给孤,又将父皇气昏!”
三皇子叹气:“瞧瞧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明明是你包藏祸心,控制盐业,对父皇不敬,将父皇气出病来,才被父皇禁足东宫,怎的到头来却将罪责推脱到弟弟身上,太子殿下也太让皇弟失望了!”
两兄弟互相对视,太子忽的挥手将桌上笔墨纸砚推了下来,书房里发出连续不断的响声,玉石笔洗被打碎,笔架子散了架,各色毛笔落了一地,而砚台里的墨汁污了三皇子的袍角。
他低头看看袍角之上的污迹,抖了两下,浑不在意:“太子殿下这就恼羞成怒了?现在都受不了了,以后等着太子的难堪恐怕更多,还不如早早就结束这一切难堪,要不要弟弟送殿下一杯酒?”
太子书房里侍候的宫侍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
第二百零六章
东宫失势,三皇子得势,明眼人都瞧得见,更何况是宫里这些人精子。
太子多年在魏帝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一朝失势却还比不上小人得志的三皇子。
“真要赐孤鸩酒,那也要父皇醒了之后,亲自来赐,几时又轮得到你了?!”太子冷笑一声,到底做了多年太子,傲骨犹在,倒让三皇子心虚一瞬。
“既然太子殿下非要等着父皇的旨意,那就再等等吧。”他今日前来,本也不是为了要太子的命,只不过是魏帝提起太子,他心中激愤,这才过来羞辱太子一番,目的达到,便一笑离去。
长夜沉沉,滴不尽的更漏,算计不尽的人心,太子萧煊忽然之间从心底里涌上说不出的疲惫,明明身处天下最锦绣富贵之处,却形如荒原,孑然一身,孤独跋涉。
次日早朝又有官员提起禁足中的太子,这次竟是言之凿凿道太子既是与盐道案无关,又是在魏帝病重的紧要关头,自然应该放太子出来协理朝政。
蛰伏数日的其余皇子均声援太子,只除了闭府养病的二皇子,仿佛突然之间,大魏的皇子们都有了手足之爱,都对被禁足的太子挂念不已。
四皇子五皇子均已成年,羽翼已丰,虽被三皇子暂时压制,却也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各自都有母家及嫡系官员。其余皇子们也有各自的母家,为长远计,三皇子总比不上仁厚的太子,太子的声望竟是又高了起来。
三皇子萧炜肚里拱了一团火,正在恼羞成怒之际,殿前侍卫却来报:“国子监生员在宫门口静坐示威,要求太子殿下协理监国!”
朝堂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萧炜面色阴沉,冷笑道:“父皇禁了太子的足,真没想到太子还是不安份,身在东宫竟然还有人在外为他摇旗呐喊!”
四皇子为太子据理力争:“……皇兄此话差矣,太子殿下素来仁德,国子监生员如此,恰恰证明太子殿下的贤名,皇兄却非要曲解!”
另有皇室宗亲也提出:“太子殿下能不能放出来另说,但陛下病重,没道理只让三殿下一人劳累侍疾,还是由其余皇子一起在御前侍疾,才能尽显诸位殿下的孝心!”
萧炜目中一片阴霾,在众宗亲与诸皇子及其心腹臣子的逼迫之下,不得已应了下来:“既然诸位弟弟都想见见父皇,那就今天留在宫里,等傍晚父皇醒了,再召诸位皇弟去见吧。”
众皇子恨不得现下就见到魏帝,但宫中守卫如今握在三皇子手中,他们除了集体向萧炜施压,想要和平见到魏帝,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了。
早朝之后,三皇子率先离开,其余诸皇子暂时留在偏殿等候。
四皇子、五皇子两位常年与三皇子打交道,从前大家为着抗衡太子,与三皇子联手过,也向对方挖过坑捅过刀,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算是对三皇子比较有深入的了解。
“三皇兄当真会让咱们去见父皇吗?”五皇子有些疑惑。
“咱们再等等,他既说父皇白日常昏睡,傍晚会醒过来一会,等到了傍晚再看吧。”唯今之计,也只有等待,四皇子既是偏殿内诸皇子之首,他的决定众皇子暂无异议。
宫里的时间似乎总是比外面的时间要漫长。
叶芷青守着时清醒时昏迷的魏帝,还有另外两名太医轮流替换,却仍觉得时间奇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仍在哺乳期,孩子却不在身边,心里万分挂念孩子与周鸿,却不能回去守着孩子,衣衫过得一个时辰就要换,万般无奈之下索性抓了回奶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