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薇后背有汗意，咬着嘴唇，身子都蹲得有些哆嗦了，才回道：“那次承蒙您相救，摔坏了头，虽然记得部分前尘旧事，但不知为何，脑海中的人像都是模糊的，甚至父母兄弟也记不得……”
宋铎面色严肃地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这才喊了一声：“起来回话。”
顾采薇心里骂了一万遍万恶的旧社会。
“那你可记得，顾炎清？”
又是这个问题！
顾采薇摇头：“依稀记得我与祖父、兄长相依为命。祖父顾济生，是一名郎中。父亲是名秀才，至于为什么不在身边，母亲是谁，真的记不得了。表……宋将军也问过我，我知道您问的是太子太傅，可是我真的一点印象没有，该是没有关系。”
“那太子呢？”三皇子又问，然后看到宋铎的眉头紧紧挤到一处，似是十分不悦。
“太子是方是圆我都不知。”顾采薇有点明白过来，三皇子这还是不放心她跟顾家，跟太子的关系，她坦荡地说。
顶着前身的这张脸，恐怕以后这种问题还多的是。除了坦荡应对，她好像别无他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容嬷嬷？
“表哥，你刚才都不帮我说话！！！”回去的路上，宋铎上了马车，顾采薇控诉道，“我后背都湿透了。”
“你应答得很好。”宋铎嘴角带着弧度。
顾采薇马上忘了自己在诉苦，笑嘻嘻地伸出手来说道：“那说好的奖励呢？”
“但是……”宋铎顿了顿，“礼仪太差！抵消了，而且我已经跟三皇子说了，让三皇子妃指派一个嬷嬷来教你规矩。”
顾采薇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拿着针的容嬷嬷，哀嚎一声，滚到马车角落里，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要——”
明珠笑着拉开她的手，安慰她道：“顾姐姐，你放心。三皇子妃身边的老人，不管哪个，都是极会为人处事的。只要姐姐好好学，不会难为姐姐的，而且也没有多难。”
顾采薇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恹恹地问：“会不会打手板？会不会罚跪？会不会做不好不准吃饭？”她把电视剧里故意找茬的那些嬷嬷的恶毒行为挨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妈蛋，简直生无可恋好不好！
明珠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铎淡淡说：“会拿荆条抽，会让你顶着太阳跪青石板……”
顾采薇作势就要掀开帘子跳下车：“我现在死了算了！”
她知道宋铎在逗她，因为明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听到宋铎的话，更是睁大了眼睛，仿佛在问“大哥，你为什么胡说八道”，当然，这是顾采薇自己脑补的，意思肯定就这么个意思。
说笑着，很快回到将军府。
宋铎召集邓博等人去书房议事，顾采薇的只言片语，给了他许多启发，但是太过零碎。他也很详细，她自己真是胡言乱语，想再问什么也很难。好像除了医术和捯饬好吃的以外，她对什么都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
阿媛、雅枝伺候着主子们换了家常的衣服，顾采薇没有形象地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我完了，我要死了。”
明珠笑着解释：“姐姐真的不必担心。大哥这般看重你，三皇子妃和成郡王也都喜欢你，嬷嬷都是人精，哪里敢为难于你？”
顾采薇这才略宽了心。她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明白。宋铎若是单纯想找人教她规矩，犯不着找三皇子妃身边的人。恐怕此举背后还有让三皇子放心的意思，让他知道，自己跟之前的顾七娘，真是换了内里。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问问表哥，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可是宋铎一直到她们关了院子睡觉也没出现。
“还得跟他算骗我的账呢。”顾采薇絮絮叨叨地跟明珠说，打个哈欠，很快陷入了梦乡。
而宋铎的外书房里，争辩依然激烈。
几个谋士在探讨开放口岸和屯田制的可行性，这都涉及到军费和军需供给，所以宋铎很是上心，从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外书房的灯，整夜都亮着。
顾采薇第二天大清早起床就想起来昨天没机会跟宋铎算账，忙让雅枝出去问宋铎在哪里？雅枝笑着去找了孟平，回来禀告说是昨天忙了个通宵，刚用了些东西睡下。
“仗着年轻就不知道珍惜身体。”顾采薇嘟囔着，“心肝脾肺胃，熬夜什么都伤了个遍。”
她到厨房替他熬了一道田七花水鸭汤，嘱咐人盯着，等宋铎醒了就送去，这才回去跟阿媛一起用早膳。
“顾姐姐对大哥真好。”明珠笑言。
顾采薇贱兮兮地扬着眉毛：“他还得为我健康工作五十年呢！”
明珠乐不可支。
两人吃完饭，顾采薇开始画自己的草药图，明珠在一旁协助。宋铎不知道从哪里给顾采薇弄来几本医书，让顾采薇如获至宝。可是语言艰涩，她并不是太懂，得明珠翻译着，她按照描述写写画画，然后揣测意思。因此进度颇慢，不过打发时间倒是极好的。
过一会儿，雅枝进屋来，说是三皇子府派了艾嬷嬷来，教习规矩。
明珠放下书，整理一下衣服，笑着对顾采薇说：“三皇子妃竟让艾嬷嬷来，可见真是极重视姐姐的。艾嬷嬷是三皇子妃面前体面的老人儿，我们略出去迎一迎。”
顾采薇起身：“好。我跟着你，别露出什么马脚。”
明珠抿嘴笑：“姐姐千万别紧张。你教导我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主子。虽说艾嬷嬷是主子面前得意人儿，但你是大哥心尖上的人，她比谁都会审时度势，只有她讨好姐姐的份儿。我们客气些，是感谢三皇子府的恩典。”
顾采薇这才略平静些，催促她说：“不是说出去迎吗？我们赶紧去吧。”
明珠说：“不着急，我们只到我门口略迎就行。从二门进来，也得将近一刻钟。外面的人自会来报，姐姐安心坐着就是。”
顾采薇知道，在高门之中的人情往来、礼仪规矩这些，她真是一张白纸，还有得学，所以紧张的同时，也下定决心，要拿出当年期末考试冲刺的劲头，恶补一番规矩。
本质上，她还是有些争强好胜的。要不她也不会高三一年头悬梁、锥刺骨，在穆青的帮助下，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医学院。虽然是擦线进，但也是进去了。
阿媛脸色有些苍白，突然走到顾采薇面前，下拜行礼说道：“姑娘，我跟艾嬷嬷有旧。三皇子妃是秦老太君的远房亲戚，两家常有往来，是以我与艾嬷嬷有过几面之缘。我的事情，恐怕她也听说过，我，我怕给姑娘抹黑……其实，初初来京，我也有顾忌，毕竟当初跟在老太君身边，各世家公子小姐见过很多……”
顾采薇拉起她来，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觉得，你可有对不起昌平侯府之处？可有对不起秦老太君之处？可有对不起自己良心之处？”
阿媛咬着嘴唇，却很是坚决地回道：“并无。”
顾采薇给了她一个抚慰的眼神：“那就做好自己现在的事情即可。”
“可是……”阿媛有些迟疑。姑娘不懂京中人事之复杂，她害怕，自己将来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第一百四十三章宋铎的警告
“并没有可是。”顾采薇了然地说，“那些无故辱骂别人的话语，是吐向天空的口水，终会落到那些人自己的脸上。俯仰无愧于心，又有什么可怕？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情。阿媛姐姐，你只要记得，现在你跟的是我。”
“姑娘，我记住了。”阿媛点点头，眼中的仓惶不安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毅。她行了礼，绕到顾采薇身后，和雅枝一起站着，眼圈微红，雅枝默默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安慰。
很快，明珠和顾采薇站在春意闹的门口，迎来了艾嬷嬷。
艾嬷嬷打扮得简洁得体，发髻上只斜插了两只银钗，穿着暗红对襟袄子和同色裙子，虽然身材发福，但是仪态优美，脚步轻盈。
“给两位姑娘请安。”艾嬷嬷屈膝行礼。
明珠让雅枝扶她，又回了半礼，顾采薇照葫芦画瓢跟着做，有些拘谨。
到了屋里，艾嬷嬷谢了座，半边身子坐在绣凳上，腰板挺直。明珠和顾采薇分左右坐在榻上，都坐的有些拘谨。
雅枝捧茶来奉，顾采薇出声：“阿媛，这杯茶该是你来上。你和艾嬷嬷不是有旧吗？这许多年没见，也该见个礼。”
阿媛有些怔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心下感动，却十分冷静地从雅枝手里接过托盘，脚步沉稳，带着笑容向艾嬷嬷走来，行礼说道：“艾嬷嬷万福，秦老太君身前旧婢阿媛有礼。”
艾嬷嬷看看顾采薇，又看看阿媛，心里微动，接过茶来放在一边，扶了阿媛一把：“我说昨日看你眼熟，果真是老太君跟前的阿媛丫头。跟着顾姑娘，也是你的造化，好好服侍主子。”
其实京中高门之中错综复杂，根结盘踞，各家仆人之间互有往来，消息都很灵通。尤其是艾嬷嬷、阿媛这等主子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彼此都很知晓对方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