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铎见礼,三皇子妃要回避被三皇子叫住:“表弟是自家人,你这个嫂子不用回避。霆儿,见过表舅。”
康信霆一板一眼地行礼,宋铎连忙拦住。
成郡王虽然年龄尚幼,但是气势天成,小脸紧绷,凛然不可冒犯。
“伯涵,听你说,你偷梁换柱,把明珠换了出去。可有办法,把霆儿替换出去?”三皇子斟酌半天,突然问道。
三皇子妃又是心惊,又是不舍,可是还是用希冀地目光望着宋铎。
宋铎沉吟不语。
“我知道这里戒备森严,不比你府里。可是霆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我的嫡长子,就算我难逃此劫,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为我洗雪此仇此恨。”三皇子说道,“伯涵,一切拜托你了。”
不知为何,宋铎想起他跟顾采薇讲述王夫人的家族仇恨时,顾采薇叹息的话语,“一家子,这么多条性命,如此深仇大恨,为何要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还带累了无辜的孩子?若不是当年她郁结于心,程小姐又怎么会先天如此孱弱!”
再看看有着与同龄人早熟太多心智的成郡王,宋铎想,顾采薇看到,大概也会心疼。
“父亲,我不走!”成郡王突然挣脱三皇子妃的束缚,跑到三皇子前,端端正正地跪下说道,“我要和父亲母亲同甘共苦。”
三皇子把儿子抱在怀里,泪水忍不住流下:“霆儿,父亲知道你孝顺,是父亲无能……”
成郡王伸手替父亲拭泪,眼神坚毅:“父亲,霆儿不怕死。”
立在一旁的三皇子妃早已泪流满面。
宋铎等一家人心绪平静了些,对三皇子说:“殿下可有能够托付的人?虽然难,但是出去也并非不可能,可是,成郡王身份尊贵,没有万全的人相托,万万不敢送出去。”
三皇子抱着成郡王坐下,闻言神情一窒,左右思量,果真除了宋铎之外,并没有生死相托的人。而宋铎要为他奔走,难以护成郡王周全。
三皇子妃突然插话:“恕妾身无理,妾身觉得,可以送到妾身娘家。”
三皇子妃出身清贵,是大理寺卿周建琴的嫡女。周建琴为人刚正清方,在朝中颇受好评,不过最近受女儿拖累,近况也不是很好。
没等宋铎反驳,三皇子先开口:“京城不行,太容易暴露。而且你父亲虽然疼爱霆儿,但是为人刻板,现在父皇已然将我定罪,说不得,他会大义灭亲,把霆儿送到父皇面前。”
三皇子妃语塞,想到自己刚正严明的父亲,一腔忠君爱国之心,这样的事情真的完全做的出来。
“若是殿下下定决心,要将成郡王送出去,不如一起送到……”宋铎忽而开口。
“不行!”三皇子断然拒绝,“我不会把霆儿交给一个跟太子不清不楚的女人手上!”
这话有些难听,宋铎不愿意听,所以他抿着嘴唇沉默了。
太子那样的男人,她看不上。太子许的那些名分,她也看不上。宋铎心里想着。
气氛有些沉默,风呼呼地吹在糊窗的纸上,也许是掀开了一角,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冷风随之吹入,将帘子吹得轻轻作响。
“除了她,当真没有旁人了?”过了许久,三皇子有几分挫败地问,他的手一直抚摸着儿子的脊背。而成郡王就乖乖地趴在他怀里,黑曜石一般的眼珠瞪得大大的,目光一直在几人直接逡巡。
“属下无能。”宋铎拱手说道。
三皇子妃听出些许门道,也许是前次成郡王差点受害,让她的一颗慈母心再也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流着泪跪下,对三皇子说:“殿下,无论是谁,若是能救得霆儿,妾身都感激不尽。表弟是我们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他相信的人,又能错到哪里?妾身自十五岁有幸嫁给殿下,而今已经七年,只给殿下生下霆儿一个,虽也给殿下纳妾开枝散叶,但此刻说句心里话,那些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虽疼他们,但是终究差一层,不若霆儿,他就是妾身的心头肉!现在妾身又有身孕,因为害怕您担心,所以一直未说,妾身求您,看在夫妻结发,妾身一直勤勉为您打理后院,从未曾有过害人之心,更没允许后院有过肮脏之事的份上,给霆儿找一条活路吧。妾身不敢求他富贵,只希望若真有一天不幸,妾身随您去了之后,他能够做个普通人,哪怕贩夫走卒也好,只盼他平淡地娶妻生子……”
说着说着,她泣不成声,额头点地,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霆儿,我们去扶你母亲。”三皇子抱着儿子把妻子扶起来,伸手替她拭泪,“婉欣,跟着我,终是委屈你了。知道你最是贤慧大度,我也庆幸娶了你。其他女人给我生的,虽也是我的骨血,但如何能跟霆儿比?你已经是极好的嫡母了。你竟然有了身孕,这孩子,若是以前来,你我何等欢喜。可是现在,只是一把辛酸泪……我也愿霆儿一生喜乐,可是你容我想想,我真的不放心……”
“殿下,”三皇子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如同水洗过一般澄澈,却异常坚决,“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除了表弟,我们谁都无法相信。”
三皇子沉默。
宋铎适时地插嘴说道:“一切都要从长计议。这里有太子的眼线,就算成郡王要出去,也必须找到合适的理由借口,要不活生生的一个人凭空消失,怎么也说不过去……”
第九十章看戏
三皇子妃带着三皇子退下,临走前看宋铎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宋铎看了一眼成郡王,后者小小身子,脊背挺直,让他心生赞许。他又跟三皇子说了顾采薇的主意,不过为了怕他起疑,没说是谁想出来的。
“好,就这么办!”三皇子拍板。
两人又聊了很多细节,因为两人一人被幽禁,另一人不能见光,所以必须决定由谁去完成每一个细节。
回到藏身的地方,宋铎心里更沉,要把成郡王接出来,要找足够信任的人去执行他的计划,每一处都随时可能有变故,都让他心力交瘁。
千里之外的顾采薇自是不知道她的这些纠结。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明珠的生辰。
春风虽然依然料峭,但到底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顾采薇带着明珠、阿媛,到麦地里挖荠菜,准备包饺子。麦地里一片葱绿,整整齐齐,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放着风筝,清脆的欢笑声传了很远。
“明珠,把帷帽摘了吧,这里又没有人。”顾采薇挎着篮子,没有形象地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明珠说。
明珠摇摇头:“能出来已经很好了。我挺习惯了。顾姐姐,你的裙子拖地了……”
顾采薇不在乎地拍拍蓝色粗布外裙,嘻嘻笑着说:“没事,回去洗洗就是了。你要不要也来认认荠菜?”
明珠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想到要蹲在地上,觉得怎么也不算优雅,又怕泥土弄脏顾采薇才帮她染的指甲,所以强忍着渴望摇摇头,只在一边看着顾采薇和阿媛弄。
顾采薇一边挥舞着小铁铲铲荠菜,一边笑着扭头对阿媛说:“咱们动作快点,回家吃上饺子,傍晚还要早点去村里的戏台子那边占个好位置,我还是第一次听戏呢。”
村里二月二算是春耕之始,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对收成的期盼刚刚开始,所以对村里人来说,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各村都会请戏班子唱戏。今年李家村定晚了,所以只能排到晚上。不过顾采薇觉得晚上点着灯笼看反而更有兴致。
明珠虽然看过戏,但是也没经历过在村里看戏的场景,所以也很期待。傍晚荠菜饺子吃完,把顾采薇作为生日礼物送她的簪子别在发髻上,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直盯着还在磨蹭的顾采薇看。
“来得及,得带点零食,要不干看戏多没意思。”顾采薇想象前世看电影的情形,往大荷包里装着瓜子、花生,心里想着明天有时间研究一下能不能弄出爆米花来。
看戏的熊孩子也多,她又装了满满一荷包自己做的花生糖,万一熊孩子吵吵,拿糖哄着他们。
阿媛则拿着三个板凳,三人穿上厚衣裳,匆匆出门,路上果然遇到很多村民,大家说笑着往村中央祠堂对面的戏台赶。
唱戏是唱给祖宗听,祖宗高兴才能保佑风调雨顺,所以村里的戏台子一定要搭在祠堂对面。戏没开场,戏班子的人还在布置台子,台下已经是人潮涌动。
顾采薇的好人缘再次发挥作用,众人自动谦让她,把她们三个女人让到了前排。
明珠还有些害羞,戴着帷帽也不敢抬头,乖乖地蜷坐在小凳子上,手拉着顾采薇的胳膊。
顾采薇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的人忙活。他们正在布置场景,看情形得是审案子的戏,还在挂“明镜高悬”的牌子。
布置的是几个身着褐色粗布短打的男人,其中还有一个瘦小的七八岁的孩子,跟他们同样的衣服,衣服不是很合身,露出脚踝和手臂,看得顾采薇摸着自己的大氅替他觉得冷。那孩子却浑然不觉,皮猴子一般上窜下跳,在旁边指挥着“左边高了,哎哎,右边又高了,傻锤子,你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