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恰是大雪节气。
宋铎在屋外紧张地踱步，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到头上，身上也浑然不觉，铺着厚厚积雪的地面被他踩得都发亮。
沈洛湛站在厨房外的屋檐下，面色亦十分着急。
屋里传来顾采薇细细的声，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两个男人心上。
“，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宋铎面色焦急地问沈洛湛。
沈洛湛道：“就算不是头胎，也没那么快，你别走来走去了，我都被你晃得眼花了。”
宋铎抖了抖身上的雪，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对屋里喊道：“悯敏，悯敏，你再坚持下，我知道很疼，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顾采薇宫口已经开了，正咬着牙用力，闻言不由骂道：“你给我闭嘴。”
这一张嘴，又泄了力气，稳婆道：“呼吸，呼吸，深呼吸，还要用力。”
宋铎当真不敢再做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采薇近乎鬼哭狼嚎的喊声，震彻云霄。
宋铎几乎要忍不住往里闯了：“悯敏，别哭，表哥来陪你。”
顾采薇一边哭一边用力还要一边跟他说话：“你别进来，你别进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地狼狈。
双腿大开，颤抖着“任人宰割”，没有丝毫尊严可言；头发凌乱，满身大汗，面庞扭曲，青筋暴出，歇斯底里……
顾采薇生之前便跟沈洛湛说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宋铎进屋。
产房不吉利，顾采薇不信，可是还是不愿意宋铎哪怕有万一的不好；自己这幅都不敢照镜子，会留影的样子，更是不想让他看到，即使他不嫌弃，她自己也会觉得难堪。
稳婆虽然知道这曾经是了不起的人家，也得了厚厚的封赏，但是见这两口子如此不靠谱，还是忍不住出口道：“都别说话了，好生积攒力气生孩子。”
宋铎被训斥了也不生气，隔着门连声道：“好，好，我不说话。悯敏乖乖，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忍忍，我知道你疼……”
他已经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地就是这几句话。
最疼的一波来了，顾采薇耳边已经是嗡嗡的一片，身上的每个毛孔，除了叫嚣疼痛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她的十指紧紧抓住床单，若不是宋铎提前小心替她修剪了指甲，恐怕现在指甲已经被折断：“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顾采薇自己喃喃道，却不敢泄力，身体感觉生生被劈开，而且这个过程像电影慢动作一般，简直一帧一帧地放着，堵在最疼的地方，不能一下子过去。
她真恨不得死过去。
等到稳婆倒拎着宋承的两条小腿，在他背上拍了一记，小东西以响亮的啼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后，顾采薇终于安心下来，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宋铎忍不可忍，推门而入。
稳婆正在给宋承包裹，见他进来忙道：“恭喜您，得了位公子。您快出去，这是产房血腥之地，我给公子包好了就抱出去给您看……”
她以为，宋铎是迫不及待进来看孩子的，又见顾采薇生了儿子，想着自己也能得厚厚的封赏，不由眉开眼笑。
宋铎却看都没看宋承一眼，径直扑到床边，给异常狼狈的顾采薇拉上被子，摇着她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喊道：“悯敏，悯敏，你怎么了？”
顾采薇蝶翼一般的睫毛，一动不动。
“，你快进来看看，悯敏怎么了？”宋铎慌张大喊道。
沈洛湛也进来了，挤开宋铎给顾采薇诊脉，然后在他极度紧张关切的目光中道：“没事，脱力了，休息下就醒过来了，别吵她了。”
宋铎这才放心下来，也不嫌屋里气味难闻，顾采薇身上大汗淋漓，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喃喃道：“悯敏，你受罪了。”
沈洛湛见状欣慰点头，站起身来去稳婆手里接过小宋承，小东西正瞪着乌黑油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抱孩子的姿势，无比娴熟。
虽然知道新生儿不可视物，沈洛湛还是冲他无比温柔地笑笑，轻声道：“小宋承，你好，我是舅舅。”
宋承先咧咧嘴，仿佛在笑，然而片刻之后又变了脸色，哇哇大哭起来。
昏睡中的顾采薇，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很不舒服。
宋铎忙嫌弃地挥挥手道：“抱出去，抱出去，别吵着她。”
稳婆：“……”还有这样的父亲！只疼妻子，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这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儿子啊。
沈洛湛笑道：“我抱出去给奶娘吧，估计是饿了，”又扭头对稳婆说，“你给她好生收拾下，清爽些，她爱洁净。”
稳婆点点头，上前要替顾采薇收拾。
宋铎摆摆手：“你出去，她不喜欢旁人碰触，我自己替她收拾。你去帮忙烧些热水，多烧些。”
这稳婆四五十岁，手指粗糙，哪里像会伺候人的？万一把顾采薇柔嫩的身子划伤了怎么办？宋铎觉得还是自己上手最放心。
稳婆觉得自己从业几十年，也没见过如此奇葩的丈夫，不由愣住。
沈洛湛眼神里满是赞许，对稳婆道：“来，你跟我出来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开奶
宋铎给顾采薇换了被褥，用温热的水替她擦洗过身子，按照稳婆教的，在她身下垫上了提前准备的棉垫。
看到她身下撕裂的惨状，宋铎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再遭一次罪。
一直到他完全收拾好，顾采薇都没有醒过来，可见困乏之深。
“这是外面的公子给的药，让您给上药。”稳婆递过来药。
宋铎接过来，无比温柔地替顾采薇上了药，只是碰触一下，顾采薇身子都无意识地抖抖，想护住腿又觉得疼。
“悯敏，很快就好了。”宋铎一边安慰她，一边却觉得眼眶发热。生拂衣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虽然脑海中无数次想过她受的苦，但是都没有陪在她身边感受得真切。
“表哥——”顾采薇终于醒过来，半闭着眼睛问道，“孩子哪里去了？”
宋铎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在外面，奶娘喂奶呢。你饿不饿？有没有哪里难受？”
顾采薇本想说身下疼得厉害，看稳婆还站着，不好意思撒娇，便无力地摇摇头，又带着几分迫切道：“表哥，快把孩子抱进来，我要看看他。”
宋铎忙让稳婆去抱孩子。
喝完奶的宋承，睡得很香甜。
顾采薇强撑着，在宋铎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把儿子的小襁褓打开，仔细检查了他的手脚，才又看看他和宋铎如出一辙的面容笑道：“表哥，跟你一模一样呢！你看，睡觉了还皱眉，这个表情太像你了。”
宋铎坐在她身边，目光几乎一直黏在她身上，闻言“嫌弃”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我可没他这么丑，皱巴巴的。”
宋铎现在不太欢喜儿子，因为觉得他让顾采薇遭了大罪，而且他骨子里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这般性格，他更希望他们的孩子都像顾采薇一般阳光乐观，随遇而安，而不像自己，在遇到她之前，近乎情感麻木。
“长开了就好了，新生的孩子不都这样吗？”顾采薇翻了个白眼道，忍不住伸手摸摸儿子柔嫩的小脸蛋——这可真是吹弹可破的新生儿的肌肤啊。
宋铎看她目光温柔而宠溺，充满了母性的柔光，更加觉得不喜欢儿子了——这小东西，将将出生就跟他争宠，以后该如何了得。
“把他给我，你躺下歇着。”宋铎道。他做足了功课，知道月子里讲究很多，最好就是躺着，坐着都会累到腰。他一定要让她把生拂衣时候亏的身子好好养回来。
顾采薇不放心他：“表哥会抱？”
宋铎没好气地道：“又摔不了他。”说着，伸手把宋承抱了过来。
在稳婆的指点下，虽然他动作生疏，几乎僵硬地托着不敢动，但是到底有了几分抱孩子的样子，顾采薇看他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表哥，把承儿抱出去吧，我有话跟稳婆说。”顾采薇道，又不放心地道，“你慢些，看着路，别想着他是个物件，他是你儿子。”
宋铎看了她一眼，托着儿子出去了。
“大娘，麻烦你，帮我揉一揉。”顾采薇有几分赧然地解开衣襟，露出胸前大片的白腻。
之前便打听过了，稳婆不仅帮忙接生，还会替人开奶。生拂衣的时候，她任性地用药，结果拂衣连她一滴奶都没有喝过。她一直隐隐担心，时间就隔了一年多点，药效会不会影响到现在。
“好嘞。”稳婆伸手捋起衣袖，净了手，向顾采薇走近。
“啊——”
顾采薇原来以为，这只是一个让人害羞的过程——即使是同性，也觉得很尴尬，但是万万没想到，原来会这般疼痛。
“悯敏！”宋铎刚把儿子交给沈洛湛，闻声几乎是一个跨步走进来，看到顾采薇上身赤果，稳婆一双粗糙的手在“任性施为”，立刻变了脸色，目光几乎能喷火，吓得那稳婆收回手，站在一边不敢动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