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头疼。银子给你,你就管着就是。”顾采薇出门前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她最不爱算账,尤其古代这又是银子又是铜板的,实在算不明白。
阿媛把东西一一收好,都放在药篓中,上面用一块粗布堪堪遮挡,不放心地嘱咐道:“回头不管谁问起,就说买了点腊味过年……”
如果被村里人知道她如此大手大脚花钱,又能掀起一轮关于她表哥给她留下多少钱,她有多少家底的羡慕嫉妒恨的猜测。
顾采薇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对了,给虎子买的东西,你也好好收着。别的不要紧,面人和糖人,最要仔细,别压坏变形了……我小时候,祖父带着哥哥去赶山,我起风疹留在家里,哥哥给我带回的糖人,都化成了糖水,哭得我呀……”
阿媛点点头:“大姑娘太疼他。”
说话间,李二牛和李茂明回来了,并不敢进屋,在外面敲门唤了阿媛出去说话。
一会儿后阿媛进来,说是工钱都拿到了,主家还额外赏了年货,神色颇为高兴。倒不是稀罕这些东西,婆婆高兴了,她回家过年,日子估计也能好受些。
两个男人到了自己房间,倒头便睡,因为早上出门太早,赶车也不是轻快活儿,真是累坏了。
顾采薇想起忘记买装药丸子的小瓷瓶,跟阿媛好说歹说,才同意让她又去一趟,不过这次阿媛先跑出去,在外面替她买了帷帽。
“戴这东西,看什么都暗呼呼的,太难受了。”顾采薇一边走路一边想掀,却总是被阿媛无情地劝阻。
“让开,让开——”两人说话间,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大声的吼叫,周围人流涌动,都在后退。
顾采薇一把掀开帷帽,发现不远处的城门口处,一辆马车发了狂似得往她所在的方向冲过来,即使人流密集,摩肩接踵,赶车的人也发疯一般地驱逐人群往这边赶。
人群四散,顾采薇和阿媛也赶紧往后退。
仓皇间,无数路边的小摊子都被挤倒,一时间,处处都是惊呼声、谩骂声。
“是知县大人家的马车。”有人认出来了,喊叫道。
“知县大人向来爱民如子,这是怎么了?”有人在窃窃私语。
马车在人群中飞奔,总有躲闪不及的老人孩子,那赶车人就要勒马躲避,如此下来,速度也快不起来,反而在走到顾采薇近前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车轴发出一声脆响,从中间断开,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六子,你怎么赶车的。”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还不快走,广济堂还远着呢。”
赶车的小厮跳下来查看,几乎是哭着说:“鸣翠姐姐,车坏了,怎么办?”
车前和他并排的侍卫模样的人跳下来,对马车拱拱手:“鸣翠姑娘,我这就跑去,把大夫找来。你和六子护好小姐。”
说完,也不待里面人说话,迈开双腿,箭一般地窜出去。
“好快的速度!”人群中有人惊呼,但更多的人的视线都放在马车上。
第四十六章拔针相助
“姑娘,不要。”正要上前查看的顾采薇,被阿媛拉了一把,“是知县家的小姐,你……”
顾采薇轻轻按按她的手背,安慰道:“不要紧,我就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知县从不横征暴敛,我们在乡间也有耳闻,相信也是明理之人。放心,我没有把握不会乱动。”
说着,她动作轻轻却坚决地推开阿媛,只身往人群中央的马车走过去。
“你是何人?”六子很警惕地拿马鞭指着顾采薇。
顾采薇帷帽,露出微笑:“小哥,我是回镇李家庄的采药女,略懂医术,听小哥的话,是小姐犯了什么急病,想看看能否搭把手?”
六子瞪着眼睛吼她:“小姐千金贵体,你个村姑看坏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身着鸭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鸣翠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探出头来,冲六子骂道,她打量了顾采薇一眼,很快说道,“劳烦姑娘了。”
六子被骂了,也不生气,望着鸣翠赔笑,侧身给顾采薇让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周围人也不吵吵了,都屏息看着顾采薇。
顾采薇提起裙子,穿着厚棉裤,有些笨拙地爬上马车。
车上一个女子身着玫瑰紫二色缂丝狐皮窄袄,外罩大红猩猩毡,面色惨白,双唇紧闭,躺在鸣翠上,右手抚胸,看起来胸口已经没有什么起伏。
“阿媛,回客栈拿我银针来。”顾采薇冲马车外大喊一句。
阿媛应了一声,匆匆而去。好在她害怕顾采薇乱跑,两人买罐子的地方距离客栈很近。
“说说情况。”顾采薇跪在马车上,地方狭窄,有些难以施展,她伸手把那小姐的头抱起来,平放在马车上。
知县姓程,这位该是程小姐了。
“我家姑娘素有心疾,我已喂她服,可是这次……”鸣翠眼珠通红,说话却很清晰。
“把药给我看看。”顾采薇冷静沉着,伸手替程小姐袄子最上面两颗盘扣。
鸣翠连忙把倒落在旁边的药给她。
顾采薇放到鼻子底下闻闻,是丹参丸,心里略有数,对鸣翠说:“你先往后退退。”
鸣翠缩到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采薇的动作。
顾采薇顾不上感慨知县家的丫鬟,也是训练有素,她看了鸣翠一眼,开始给程小姐做心肺复苏。
鸣翠见她动作粗鲁,想要冲上来阻止她,但是看她表情严肃投入,心里又莫名地相信她。
按压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阿媛赶回来,把银针递上。
顾采薇继续她的心肺复苏,又过了五六分钟,程小姐幽幽转醒。
“鸣翠——”她虚弱地喊了一句,慢慢睁开眼睛,对上陌生的顾采薇,愣了一下。
鸣翠扑过来,趴在她旁边呜呜地哭起来:“”
“这位姑娘是?”程小姐问道。“我怎么了?我就觉得心口很疼,吃了药也不好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采薇在旁边呼呼喘着粗气。
“这位是……”鸣翠看着顾采薇,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姑娘救了您。姑娘,您大恩大德,鸣翠给您磕头了。”
说着,她转过身来,砰砰砰给顾采薇磕头。
顾采薇连忙扶住她,刚想说最好给程小姐再施针,就听六子在外面叫“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顾采薇冲程小姐笑了笑,拉开帘子看向外面,那侍卫竟然背着大夫,一路狂奔而来,后面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小徒弟,跑得气喘吁吁,被落下了几十米远。
“你是何人!为何在车上!”那侍卫放下大夫,神情猛地警惕起来,沉声问道,又对大夫说,“孟大夫,请给小姐看看。”
顾采薇打量一下这侍卫,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腰间挎刀,即使是冬日,他也只穿一藏蓝夹袄,鼓鼓囊囊的肌肉线条,被衣服勾勒得异常显眼。
真是好身材!顾采薇心中赞道。只是他眼神不太友好,深深的担忧之外,看顾采薇的眼神像被激怒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她。
“佟侍卫,姑娘醒了,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来,孟大夫,您还是给小姐看看。这位姑娘,您能否先让下?”她有些歉意地望着顾采薇,虽然颇有过河拆桥之意,但是孟大夫是她家姑娘最常用的大夫,对她病情也最了解。
顾采薇冲她笑笑,把帷帽拉下来,抱着自己的银针,从车上干脆利落跳下来。
那佟侍卫似乎张小姐,往里望了一眼,看那小姐虚虚弱弱地鸣翠怀里,虽然气力不济但是已经醒了过来,这才垂下视线,像守门的石狮子般,站在马车前面。
“多谢姑娘施以援手。”佟侍卫向顾采薇行礼,“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待知县大人问起恩人情况,我也可以回禀。”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好好守着你家小姐,别让人冲撞了。”顾采薇淡淡说了句,拉起阿媛,拨开人群走开。
“这姑娘好手段。”
“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过么?知县大人四个儿子,好容易晚年得女,心疼得不得了,但是大小姐从小就有心疾,所以十八岁了还没找人家,看这意思是要养一辈子……”
“那怎么行?”
“要我说,知县大人这是真心疼女儿。如果嫁个高门,小姐身子撑不起来,恐怕被人欺负;嫁个低门小户,谁供得起这药钱,又哪里有在知县府衙照顾得好?”
……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议论起犯病的程小姐,叹息有之,好奇有之,对在人群中很快消失的顾采薇也就没太多关注。
“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回到客栈,阿媛给顾采薇揉着手腕问道。
“什么?”顾采薇享受着阿媛的服侍,心想万恶的封建社会还是有好处的,像她在现代,三台手术连续二十四小时坐下来,回家躺在都没人给做饭,现在做个心肺复苏都有人心疼她替她揉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