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宋铎有些艰难地踩着及膝的大雪走到几人面前问道。雪势实在太大，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五，他们都已经休息了。这已经临近晚上了，几人着急争吵要外出的样子，定是有大事发生。
卢大为眼圈红着道：“家母突然重病，我想去山下请大夫。蒋说山路危险不说，也怕来不及，要去卫所里请人帮忙。可是卫所那边的军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蒋百里跺跺脚：“现在这么大的雪，山路都封了，你看得清脚下是虚弱是实？你一大家子还指着你养活，你出个好歹怎么办？再说你娘病得急，就是山下大夫愿意来，这一来一回，哪里来得及？”
宋铎的房子这里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山下，一条通往卫所，是以两人在这里发生了争执。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在一座只能算丘陵的小山上，在附近已经是最低的了，还挨着其他的高山。可是雪厚路滑，确实不好走。
“你娘怎么了？”宋铎看他十分着急的样子，不由出声问道。
卢大为道：“我娘去屋外如厕，忽然跌倒了，然后昏迷了。过了一会儿醒来之后，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口嘴歪斜，呕吐不止。”
宋铎看着呼啸的风雪，道：“你们不用争执了。我让内子去看看，她擅医。”
卢大为似乎有些震惊，随后面上表情有些许迟疑。蒋百里忙拉了他一把，道：“那就麻烦弟妹了。”
宋铎也不计较卢大为的怀疑，转身往屋里走去。
待他走远，蒋百里没好气地道：“你当宋将军能诓你？在军中的时候，弟妹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夫。好心换来你这驴肝肺，看看你这什么表情？能坑害你不成？你有什么值得坑害的？”
卢大为露出几分惊喜，抓住他的衣袖忙道：“真的？蒋没有骗我？”
“我骗你作甚！从前我们不是一起听说的么？哦，对了，那阵子你家里的正好生孩子，你没上工，所以不知道……”
两人还在说着话，宋铎已经进去把卢大为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
“该是中风前兆或者轻度中风。”顾采薇听完后，立刻有了判断。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去取了自己的药箱。
“慌什么！”
宋铎看她没换衣服、靴子就往外冲，不由呵斥道，亲自替她披上貂皮大衣，套上鹿皮靴子，一手替她拿着药箱，一手紧紧拉着她，一起往卢大为家里去。
“大夫可请来了？”何氏听见外面传来声响，忙推开门，探头出来问。屋里传来几个孩子哭闹的声音和隐隐的呵斥声。
卢大为忙把宋铎和顾采薇让进去。
顾采薇脱了落满雪花的大衣，往里走去，道：“何嫂子，我略懂医术，先给婶子看看。”
何氏现在也不顾怀疑，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把，拉着她就往里屋去。
她很害怕，婆婆一直待自己很好，给自己带孩子，才让自己有功夫做些针线补贴家用，若是婆婆出了事情，家里收入就少了。非但如此，卢大为是个孝子，虽然性格粗鲁些，对自己也是十足的好，若是他认为是自己没孝顺婆婆，累得她生病，哪里能饶了自己，自己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要不是蒋嫂子在旁边劝解帮忙，替她撑着，恐怕她早就吓得腿软了。
顾采薇看了卢家老太太的情形，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都先出去，何嫂子，蒋嫂子给我帮忙就行。”她当机立断道。
中风前兆，及时施针救治，应该不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可有把握？”宋铎问道。
“七八分，你们先出去。”顾采薇严肃道，“别耽误治疗。”
卢大为见她口气如此，高兴的同时，又怕宋铎生气，不想后者却认真地点点头：“好，有事唤我。”当真跟着几个人出去。
“何嫂子，帮我把婶子衣服都解了。”顾采薇吩咐道。
何氏手都抖得不行，蒋嫂子一把拉开她，道：“你一边站着去，我来。”
她性子虎，胆大，身手又利落，几下把卢家老太太的衣服剥了下来。
“你们俩帮我按住婶子，我来施针。你俩一定要稳住，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使劲按住就行。”
“行，妹子你放心。”蒋嫂子道，“弟妹，我力气大，把着头，你按住脚。你给我稳住，慌什么慌！”
何氏强打精神按照她说的做。待她看到顾采薇拿着那么长的银针，扎到了婆婆的头上，用尽力气才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喊出来，不由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别说是她，就是胆大的蒋嫂子，到后面也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顾采薇把银针一一拔了出来，让蒋嫂子给老太太拉上被子，又看着瘫软在床边的何氏道：“嫂子不用担心，婶子没大碍。日后我再来给婶子扎几次针就彻底好了。不过以后有些注意事项，你要记住了……”
蒋嫂子打断她道：“你别跟她说了。看她吓得那个熊样，什么都记不得。你还是出去交代卢兄弟吧。”
何氏也不生气，反而连连点头：“蒋嫂子说得对。我这吓得都快魂飞魄散了，今日多亏采薇妹妹了，要是婆婆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起了……”
“呸呸呸。”蒋嫂子啐了她几口，“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还不赶紧起来烧水，给采薇倒口热水喝去，看把她累得，这满头大汗的。”
顾采薇笑道：“没事，我是热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雪夜奔走
门外传来卢大为紧张的声音：“弟妹，好了吗？”
顾采薇道：“好了，没事了，进来吧。”
等在外面的几个男人，一起推开门进来。
“娘，娘……”卢大为一下子扑到床前，连声喊道。
“别喊了，让婶子歇着。”蒋嫂子道，“弟妹说了，婶子现在身子乏得很，别吵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别怪嫂子多嘴，你可要好好谢谢弟妹……”
宋铎走到顾采薇身边，摸摸她有些湿润的鬓角，轻声道：“累了？”
顾采薇笑着回道：“没事，不累。就是卢家灯光暗，眼睛有些乏了。”
宋铎想都没想，伸手替她揉着太阳穴，像她从前为她放松眼睛那般。
顾采薇有几分赧然，侧头躲开，小声道：“这不是在咱们家呢。”
卢大为见母亲呼吸匀称，面色恢复红润，和往日没什么差别，放下心来，转头冲顾采薇跪倒便拜。
宋铎扶了他起来，道：“都是邻里邻居，举手之劳，卢不必如此见外。”
顾采薇也忙道：“表哥说得是，卢太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也多亏你们帮助，才能这么快站稳脚跟。”
见卢家还有些乱，宋铎带着顾采薇告辞。
这只是一件小插曲，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回家洗漱后很快睡下。
可是对卢大为和何氏而言，顾采薇就从前将军的女人，多少带着敬畏、巴结之心，变成了妙手回春的神医，见人便夸赞她。在过年宴客期间，更是不遗余力地替顾采薇宣传，让她的神医之名，很快在这一片传扬开来。这都是后话。
第二日一大早，蒋百里和章庭轩就来找宋铎。
宋铎这才想起来，之前跟几人约好，一起去后山的温泉泡池子，本来昨晚要跟顾采薇说，被卢家的事情一闹也忘了，忙跟顾采薇说了。
这是这边的传统，到了年关，男人们三五交好的，一起去后山泡温泉，洗去一年污秽和疲乏，好生过年。
卢大为本来也要去的，但是家里出了事情，自然不能去了。
“还有温泉啊？露天的吗？”顾采薇一边替宋铎收拾换洗的衣物一边问道，心里痒痒的也想去。
“嗯，露天的。加上路程有些远，所以不能带你去。”宋铎道，他是知道顾采薇对温泉的热爱的，“等雪化了，春天暖和了，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替你看着让你泡泡去。现在肯定不行，天气太凉，你身子受不了。”
“好吧。”
顾采薇泱泱地应了，好歹还有个远期支票可以期盼。又听说得傍晚才能回来，忙找出些鸡蛋、点心、干粮、肉脯给他带上，送了他走。
宋铎不在家，顾采薇中午也懒得炒菜，就着昨天的剩菜，和馒头一起热了，随便吃了一口，想着等晚上宋铎回来再好生做几个菜。
何氏匆匆忙忙地来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放下篮子就回去，说是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顾，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来略表心意。
顾采薇还没来何氏送来的是一块羊肉，一条狍子腿，一尾大鲤鱼，还有六只黑乎乎的冻梨。
想到卢大为几人家境都还算可以，拿出这些东西不至于太过困难，顾采薇就决定收下了。毕竟，谁都不想欠人人情。
鱼肉之类的，家里有许多，顾采薇直接放到外面挂着的篮子里冻起来。冻梨顾采薇只在蒋嫂子家吃过一次，觉得味道很好，可惜当时没好意思多吃。
当地人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所以人情往来也少有人送这个。估计何氏也是为了凑足四样，才勉强用了它充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