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她，让宋铎觉得有些陌生和疏离。两婢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去了。
顾采薇慢慢走到门口，看到隋易站在门外，一脸担忧，竟然冲他勉力笑笑，伸手把门关上。
宋铎看着她的举动，不发一言。眼角瞥见水沉和苏合已经帮忙扶起那妇人，坐在椅子上，只是因为风大，那妇人不住咳嗽，他心里滋味莫名。
顾采薇走到宋铎面前，伸手解开鹤氅的带子，厚厚的鹤氅跌落在她脚底。她身上，便只有一件薄的男装棉袍，不由在风中打了个颤。
“你干什么！”宋铎怒道。
顾采薇站直身子，尽量控制住自己身子的颤抖，望着他手里的马鞭，望望宋铎，又指着后面的宋氏道：“表哥不是想让她难过，想逼死她吗？那就打我吧，你可以看看，再甩几鞭子能要她的命。”
她的眼中，充满了失望、难过和悲愤，那么浓烈，几乎淹没了宋铎的心。
顾采薇即使理解宋铎，从小遭受诸多磨难而对母亲心有芥蒂，可是刚才他故意当着宋氏打她，想让她难过的举动，还是让她生气了。尤其是今天她所了解到的宋氏的那些过往经历，她几乎恨不得立刻回去跟宋铎说，认了你母亲吧，她不容易。
然而宋铎呢，见她们二人感情好，便不惜伤害自己，即使是作势伤害自己，来刺激他那可怜的母亲。
顾采薇忍不了了。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只是当宋铎生气的时候，大部分她会避其锋芒，温柔抚慰劝解，这是夫妻相处之道。可是今天，他让她，太失望了。
可能今天宋铎如果知道她偷跑出来，气急之下，在回去之后真正甩她一鞭子，她都没有这么生气。
顾采薇说话的口气那么冲，眼神那般挑衅，让宋铎控制不住地举起马鞭，却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
“回去再跟你算账！”宋铎弯腰捡起顾采薇的鹤氅，扔到她身上，“穿上。”
顾采薇伸手系上带子，被宋铎重新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顾采薇转头看了一眼宋氏，口气温和道：“婶子，你别担心，明再来看您。”
“做梦！”宋铎怒极反笑，看着顾采薇冷冷道，“别说明日，十日之内，我让你只能趴在床上养伤！”
“你要是真能做到，我服气。”顾采薇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道。
“婶子，你真的别担心。表哥是只纸老虎罢了。”顾采薇竟然还有心情回头跟宋氏一笑，“他这般都舍不得我，不会怎么我的。你安心养病，我明日，最多晚两三日，给您送年货来。”
宋氏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含泪看着宋铎：“将军，求求你……”
宋铎抓住顾采薇，摔门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一起受罚
宋铎拉着顾采薇出门，顾采薇见到外面严阵以待，围绕吕家几圈的精兵，有些呆住，不知道为什么宋铎要弄出这么大阵仗。
呆愣间，宋铎用力拉她，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若不是宋铎拉得紧，恐怕早跌落在地。
可是宋铎也不等她调整步伐，几乎是拖着她往自己的战马处走。
水沉和苏合两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垂首不敢作声。
宋铎突然指着两人对隋易道：“把这两个给我绑了。”
顾采薇惊呼：“表哥！”她甚至忘了喊他一声“将军”。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刻让人把她们绑在马后拖回军营！”宋铎声音喑哑，听得出在极力压制愤怒。
水沉和苏合上前，主动伸出手来，束手就缚，被两个兵士绑了，打横扔在马上。
顾采薇不敢再说话，盛怒之下的宋铎，真的完全可能丧失理智，她不敢激他。
宋铎自己率先跨上马，伸手一个用力把顾采薇扯到马上，看了一眼风中飘扬的“吕”记幡子，扬鞭将它抽落。
顾采薇忽然想起什么，对隋易大声道：“安排人保护吕家一家。今日这般，恐怕已经太惹眼了。”
“闭嘴。”宋铎喝到，双腿一夹马肚，“驾——”的一声，战马扬蹄飞奔。
隋易见宋铎没有发声，指了十来个人留下，自己挥鞭，跟着宋铎向军营的方向冲了出去，后面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顾采薇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逆风而行，北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她却无心想这些，满脑子都是宋铎回去之后会如何暴怒。
宋铎的马，一路骑回营帐前，顾采薇被他拉扯下马，才觉得身上已经被冻僵，双手仿佛丧失了知觉。
看到营帐前跪着的以周路为首的侍卫，顾采薇挣脱宋铎的手，道：“将军为何要罚他们？”
宋铎看着她，面色阴冷，反问道：“你说呢？”
顾采薇语塞。
这是古代，她犯了错，首当其冲的不是自己，而是伺候她、护着她的人，比如水沉二人，再比如这些侍卫。
隋易等人也到了，水沉和苏合也被从马上拖拽下来。两人见此情景，自己便跪倒一旁，垂首等待宋铎发落。
顾采薇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有错的是我，他们都是奴婢、侍卫，或者不得不听我的，或者被我骗过去，将军要罚便罚我，何必迁怒这么多无辜的人？”
宋铎道：“由着你妄为，护主不利，便是他们的错，何辜只有？”见顾采薇面有痛色，他继续道，“这点惩戒算什么？等一会儿，我便叫人来打军棍，让你亲眼看着！”
顾采薇见他已经是盛怒之下，必然说到做到，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让他回转心意，只能倔强地看着他。
“滚进去！”宋铎扬起马鞭指着她的营帐。
看着她已经冻得发抖，却依然倔强又不肯认错的样子，宋铎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软。
“先让她缓缓，再好好跟她算账。”宋铎如是想。他也知道现在自己紧张过后，那种控制不住的怒火，一不小心便会伤到她，于是想冷冷她，也让自己冷静下。
上天垂怜，她只是偷跑出去看个不相干的人，若真是被匈奴人掳走，那情景，即使只是想起来，宋铎都觉得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复又道：“立刻给我进去！”扬鞭在地上重重抽了一鞭，枯黄的草叶分飞。
顾采薇看了他一眼，退后几步到周路等人前面，在宋铎几欲喷火的眼神中，缓缓跪下，扬起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将军之怒，雷霆万钧，我不敢阻拦。然事情皆因我而起，我又怎敢置身事外，让旁人担责？”
说着，她跪姿慢慢转身道：“牵连诸位，我之过。”说完，俯身对周路等人拜下。
周路等人忙回他一礼，周路道：“小公子折煞我等。”
顾采薇苦笑道：“我原本以为偷偷去，偷偷回来，谁也不知道。不想中间还是被将军发现，牵累你们，我心中有愧。”
邓博一直站在旁边，他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见此情景，心道，姑娘此举累及众人，若是众人为此受罚，恐怕日后也有怨。
只可惜，将军现在未必想的到这层。便是想到了，这些人护卫不利也属实，将军若是不罚，又谈何赏罚分明，日后又如何立威？
这真是个难解的局。邓博心里一声叹息。
顾采薇转身又跪下，垂首看着地面，不看宋铎。
宋铎急火攻心，几乎想痛痛快快抽她一顿——她这是逼他！
“小公子不要这般。”周路急道。“属下等人失职，理应受罚。今日骗到我们的是小公子，若是敌人，恐怕后果可怖。所以小公子无需自责。”
顾采薇轻轻摇头，低声道：“若论对错，就算你们有错，我也算首恶，将军既然要罚，那便一起罚吧。”
邓博终是忍不住，到宋铎耳边耳语几句。
宋铎听完，面色未变，闭上眼睛沉声道：“来人，传军棍，每人——二十！”
周路等人都是熟知军规的，没人求饶，立刻褪去铠衣和棉服，只着内衫，俯身趴下。
顾采薇听见后面悉悉窣窣的褪衣声，毫不犹豫地伸手解下自己的鹤氅，扔到一旁，规规矩矩地趴下，和他们一样受罚的姿势。
“大将军留情。”邓博、隋易等人都跪下，齐齐替顾采薇求情。
“小公子身子弱，哪里受得住军棍！将军便是要罚，也请将军换个方式。”隋易道。
邓博点头附和：“小公子身份不一般，将军三思——”
宋铎俯身，看着顾采薇的眼睛问道：“还要坚持如此？”
顾采薇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回应道：“是。”
宋铎从袖筒里掏出顾采薇给他绣的帕子，看了她一眼，捏住她的下巴塞进去，而后起身，背对着诸人，扬声道：“打！”
说完，他伸手掀开自己的帐帘走进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不敢去见她
“姑娘，”水沉带着哭腔道，“喝口水吧。”
趴在床上的顾采薇，虚弱地抬起头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温水，望着她泪眼模糊的样子，勉力笑道：“别哭，我没事。来了一回儿军营，挨了一次军棍，也算圆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