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也很干净，顾采薇伸手搭脉，眉头微皱。
“三嫂，你生丑妞时，大夫怎么说的？”
关于明霞不能再生育那些事情，她只是从春花嘴里听了一两句，并不了解。
望、闻、问、切，她都要做到。
“大夫说，出血太多，再也生不了了……”
“这是什么理论！”顾采薇怒了，“胡说八道。”
明霞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嗫嚅着说：“许是我没听懂，说了很多话，反正就说生不了了。刚开始我也不信，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能生了，可是这几年就是没有……”
顾采薇叹了一口气：“你是有些宫寒，气血两淤，可是这些都是简单调理就好了，你最大的问题，是营养不足，太瘦了，难以受孕。”
第二十九章八卦
“什么不足？”明霞没听懂，激动得抓住顾采薇的手。
“就是，得多吃点，吃点肉、蛋……”顾采薇说着说着，说不下去。
春花叹了一口气：“咱们这种人家，哪里吃得起？这还不如吃药，要几顿有数……”
这简直是个无底洞。就是当家的男人，一年也就吃几次肉，别说这个家里，婆婆最不喜欢的明霞。
明霞眼里欢喜、忧愁、纠结……各种情绪混杂，看得顾采薇都不忍再看下去。
过了一会儿，明霞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郑重地问顾采薇：“大姑娘，不是我不信你，我真的没毛病么？”
“小毛病有，脾胃受损、肾气虚弱，气血亏空……很多小毛病，但是都不至于不孕，吃好点，你的病就好一大半，只要李三哥没什么毛病，生孩子肯定没有问题。”顾采薇肯定地说。
“多谢你，大姑娘。”明霞从炕上下去，跪到地上给顾采薇砰砰地磕了三个头，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站起身来，拍拍泥土，往屋外走去，脚步都仿佛变得轻松。
顾采薇望着春花：“她这是怎么了？”
春花望着她，神情有些凝重：“这事情，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心病了。你也是，就是真没事，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肯定，万一生不出来，她不得埋怨你！再说，想从我婆婆那里要肉要蛋，那还不如要她的命！”
顾采薇摇摇头：“我看她可怜，希望给她点信心。可是营养跟不上，我也帮不上她。”
春花不放心地嘱咐：“采薇，你是个心善的，但是人心叵测，不是你对人好，人家就会对你好。对人好，也要留几分。”
顾采薇点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已经回到自己屋的明霞，突然又推门出来，腋下夹着个小小的包袱，走到窗前对春花说：“弟妹，你看着家，我回趟娘家，晚上一准回来，你给我留门，丑妞回来的话，你告诉她守着门等我。”
春花望着她，担忧地问：“三嫂，你这是咋啦？你没跟婆婆说就回去，她回来得找你啊！”
明霞用手扶了下耳边掉落的一绺碎发，抬头望着她笑，往日如同枯水的眼睛里有了几分神采：“婆婆得住三天才回来，我今天晚上一定赶回来。弟妹你不是大嫂二嫂，不是碎嘴告状的人。”
春花赶紧说：“不行，你这没句话，说走就走，这怎么行？我怎么跟公公还有三哥说？”
家里的男人，除了李四在城里上工，其余的都在家种地，现在这个时候，人都在地里。
“好春花，你就说我娘生病了，捎信让接我回去。我娘是真病了，捎信了好几次，婆婆都不让我回……我其实，其实想回家借点钱，营……营养不得要钱么？”
她面带恳求地望着春花。
春花只好应承下来。
明霞离开后，顾采薇张大大嘴，望着春花说：“她这也太着急了。她娘家能照拂她一二，也不错，等她生了儿子，你婆婆就不会天天那么指桑骂槐了，我听了都难过，也难为她了。”
春花摇头，手里的彩线像有生命一样随着她的动作穿梭在布料之间，叹了一口气，她说道：“她家里更难，一个大哥，两个弟弟，都没娶上媳妇儿。她妹妹穷得，跟着个货郎跑了，后来又不知道怎么，被货郎卖到了里，就是县里的那个什么红院里。本来三嫂跟别人订亲，那人家哪里还能要，说什么逼她家退了聘礼，聘礼本来还是准备给她大哥娶媳妇的……我婆婆想占便宜，让媒人去提亲，却一文钱聘礼不给，那边眼瞅着姑娘嫁不出去，只容易有家上门的，连忙应下，却只给了三嫂一身衣服，也什么没给就嫁过来了……她回去借钱，不过是再哭一场，哭自己命苦罢了。跟她比，我真是好太多了。”
春花和明霞是一个村的，家里虽不富庶，但是还算小康，哥哥在城里一个铺子里做了二管事，带着一家生活都不错，也偶尔接济春花，逢年过节，都不少礼数。
顾采薇也跟着感叹一番，民生何其艰难，古代女子，太难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顾采薇就抱着做好的两身衣服回家。
几个男人好像还在商量什么，声量有些大，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顾采薇故意重重开门，大声说：“我回来了。”
走到屋里，宋铎盘腿坐在炕上，执笔手悬空，好像在想写什么。刘辛站在炕边，脸红脖子粗，貌似刚争论了什么，邓博眯着眼睛坐在炕前的椅子上，看不出想什么。
“隋易，你上午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她假装没看到那几个人，笑着过来跟隋易说话，把一套内衣放在他床头。
“不疼，就是有点痒。”隋易说，“总想挠。不过我记着姑娘的吩咐，不敢乱动。”
“这就对了。”顾采薇表扬道，“慢慢就好了，这是你的衣服，晚上让他们帮你擦澡换上。我看你的破衣服都不能穿了，他们倒有几件，所以就单独给你做了一套。”
隋易扭头去看宋铎，后者面无表情。
“今天针线做得很快。”宋铎瞥了顾采薇一眼。
“比之前快一点点。来来来，你看看，针脚能达到您老人家要求么？”顾采薇这才把手里还剩下的一套放到他手边。
宋铎看了一眼依然很丑很歪的针脚，竟然难得没有损她，而是点点头：“是进步了。”
他看得出来，隋易那套是别人做的，因为看不出针脚。他这套丑得不敢见人的，必然出自顾采薇之手。
宋大爷竟然不挑剔了，顾采薇无所适从。
“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做饭去。明天得买米买面了，你们饭量真是太大了……”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到厢房去，我有话对你说。”宋铎叫住她。
顾采薇见他星眸微寒，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好。”
第三十章不解风情的顾采薇
“坐。”顾采薇搬了个椅子，自己坐在床板上，面色难得有几分郑重。
“我要走了。”宋铎坐下，薄唇轻启，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哦。”顾采薇愣愣地应了一声，“什么时候走？隋易的伤口，恐怕至少得养半个月，最好是一两个月……”
她说这话，完全出于医生的本能。
宋铎眼神中闪过失落，又耐着性子问：“这个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你，你跟我回京还是留在这里？”
顾采薇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回京？我为什么要跟你回京？”
宋铎：“……我害怕我余毒未解。”
“放心吧，全解了。”顾采薇笑着说，“你早上跟他们练剑，不也是虎虎生威的么？肯定没事了。”
“那就算了。”宋铎说，顿了片刻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顾采薇想了想：“什么时候走？”
宋铎望着她背后才粉刷过的白色墙面说道：“后天。明天逢集，邓博刘辛去采购路上需要准备的东西。”
“哦。”顾采薇说，脚无意识地在地面上前后磨蹭，她的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两人沉默。
顾采薇其实有一点小难过。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即使是小猫小狗，陪伴这么久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个大活人，虽然宋铎挑剔又难伺候，但是总归是这异世里，陪她走过第一段路的人，甚至连房子也是他帮忙买下修缮的。
她只要在这里，那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也无关情感，这房子，总会不断提醒她。
“那你万事小心。”顾采薇半晌之后才说道。
“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宋铎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他的眼神中，隐含着她看不懂，或者说不想看懂的东西，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那个，你盘缠够了么？”顾采薇没话找话，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
干嘛问他这个，万一他把剩下的银子要回去怎么办？这宋大爷，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
好在宋铎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很君子：“够了。你还有多少银子，够生活么？”
“够的，够的。”顾采薇连忙说。她还剩下足足二百两，明天才想去换开买粮食，现在他们要走了，那么她还是花她剩下的那几两碎银子吧。这整整的一张银票，留着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