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一边捧着甜水喝一边道：“才十六，是个大美人儿，就样貌，比太太还强几分。不过性子老实，在太太面前不敢弄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伺候着，又是个下不了蛋的，掀不起来什么风浪。太太待她宽厚，她感激地不行。”
顾采薇诧异地问：“什么叫下不了蛋的？”
小葵小声道：“江南流行一种养母，女孩儿小时候花个十两八两买来养着，教授琴棋书画、伺候男人那些，等十四五岁能梳拢了，就卖个好价钱。因为当家主母都顾忌，所以她们从小用药，不能生孩子，也就跟养只小猫小狗一样……太太花了一千两银子方买了一个，笼络住我们大爷，也不怕她翻出天去。大姑娘不知道，这江南现在可流行这种了……”
顾采薇：“……”
这是扬州瘦马的前身吗？可是生生被剥夺了生育权，这些女子的命运也太可怜。
小葵还犹自说着：“我们家里那个，进了家，对太太只有感激的。太太宽厚，不是搓磨人的，好歹将来老了也不能少她一口吃的。有些年老色衰或者男主子玩腻了，就会被发卖出去。太太许她好好伺候，将来让她安生终老，也不会随意把她送人，所以她现在对太太死心塌地的。”
阿媛见顾采薇眉头微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于是说了几句想岔开话题，不想小葵说得正欢，一点儿也没意识到，继续说道：“临上京前，太太把家里的钱全部划拉了，好容易得了三千两，买了两个性子好的女孩，好歹磨着大爷带来了。太太说，要是打听到将军府里大姑娘过得不如意，就把两女孩的卖身契给大姑娘，要是大姑娘过得如意，就让我再把人领回去。”
顾采薇：“……”
这么重的好意，有些受不了呢。
阿媛笑骂她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我看真该让你们大爷拉你出去赏顿鞭子。我们姑娘，在这府里是做不了主的样子吗？没见你们大爷都没提，你说出来不是给姑娘添堵吗？”
小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顾采薇。
顾采薇笑着替她解围道：“她个小孩子，有口无心的。回去帮我谢过你太太的好意，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将军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让她放心。那两个女孩子呢？”
“在客栈里呢。”小葵说道，“我们早上就到京城了，大爷上午就要来，说府里忙，下午出门前把那两个安排在客栈里，要不是我求着，还不肯带我来呢。我就说，万一大姑娘想问太太的事情，又不好见他怎么办？大爷就松口了。”
小葵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酒窝浅浅。
顾采薇看她天真浪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本来想说让她把两人带回去，但是突然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阿媛你去让林青领来给我看看，要真是好的，我就留下。千里迢迢，也不容易，回去再被卖了，落到不好的地方，我也不安。”
阿媛很是诧异，但是还是依言去了。
小葵见没有旁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快言快语说道：“大姑娘留下就对了。男人都是猫儿，哪有不的？不如握着这样听话的，回头替姑娘分忧。”
“你倒是看得通透。”顾采薇看她样子小小，偏偏说话还一本正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时在倚红院见的太多了。”小葵不以为意地说，“别说是将军，就是那些力工，辛苦攒几个月钱，还要找个姐儿耍耍呢，也不想老婆孩子在家里吃不吃得上饭。所以我得护着我太太，替她拴住我家大爷。”
第二百四十一章收人
顾采薇对她的说法不予置评，又问了她一些江南风光的事情，聊得很是开心。
半个多时辰后，阿媛引着两个女孩进来。
两个女孩一人着粉衣，一人着绿衣，娉娉袅袅，恭恭敬敬地给顾采薇行礼。待她叫起，仔细打量两人，才发现小葵所言非虚，当真样貌绝美，眼睛里一片安静柔顺，举止间充满了柔媚，一看就让人软了骨头。
顾采薇又问了两人会什么，果然琴棋书画皆通，小葵还附在她耳边说：“服侍男人，放得下脸，弯得下腰，做什么都可以，哪张嘴儿都能伺候……”
“再乱说撕了你的嘴。”阿媛听见了，假装拉下脸威胁她道。
小葵吐吐舌头。
“阿媛，带她们两个下去，且给她俩安排个住处。”顾采薇道，“就安排在我边上的院子里吧，宽敞些，好好待她们，我回头有话问她们。”
阿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招手叫来远处的小丫鬟，让人带下去。
“小葵，你家太太娘家那边如何了？”顾采薇想起明霞，想起她那一大家子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小葵明显不高兴了，撇嘴说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最对不过。从前太太怎么求，那家人也不搭理她，现在大爷发达了，千里迢迢，一拨一拨上门打秋风。太太惯着他们，总背着大爷偷偷给他们银子，其实大爷都知道，不过舍不得她难过才不说破。其实要我说，就该都打出去，断了来往。”
顾采薇摇头道：“到底是血脉亲情，哪里那么容易割舍。若只是三五十两银子的事情，也就随他们去了。回头你记得提醒她，别让她一味纵着娘家人，惹了你家大爷不喜。”
小葵道：“太太虽然纵着他们，但是也有分寸。上次舅爷来说要钱开铺子，就没给他。”
顾采薇暗想，真敢张嘴啊。不过明霞为人做事她还是很放心，于是不再提起这事，又听小葵说明霞生了个儿子，又有妹妹撑腰，现在底气足了云云。
说了一会儿闲话，下人来报说成郡王来了。
顾采薇让人带着小葵在园子里逛，去接两个小屁孩。
“今天怎么这么懂礼数了？”成郡王见顾采薇站在二门处，毒舌地问道。
顾采薇翻个白眼：“正巧溜达到这里。”
怀恩笑着给顾采薇行礼，顾采薇见他没有什么忧愁的样子，这才放心，领着两人往自己院里走，一边走一边跟成郡王说：“今天江南来了个人，盐帮的，也管运军粮的，你要不要见见？”
成郡王嫌弃地道：“外院的事情你也管？本郡王是什么人都要见得吗？”
顾采薇真想扭他的耳朵，强忍着耐住性子说：“你不是什么正事都管吗？多学点总是好的，三教九流，自有学问，你表舅都很重视的人呢。”
成郡王仰头看她：“你受贿了？”
顾采薇想了想，点点头：“嗯，收了他两个美人儿。”
成郡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不会想用来笼络我表舅吧？跟谁学的？也不瞧瞧，就你这心眼，斗得过谁？我要是你，就把送人的人打出去，分明不怀好意，想拉你下马。”
顾采薇：“……”
时时刻刻被一个小屁孩鄙视双商，她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你见不见吧！”她恼羞成怒道。
“不见。”臭小孩比她还硬。
“那你就没饭吃了！”
“……既然你求我，本郡王勉为其难见一见吧。”
真会找台阶下，顾采薇白了他一眼，行个福礼：“多谢郡王。”
“起来吧。”
“……”
饭前成郡王先见了林青，听他谈盐帮的事情，听得异常认真，还时不时发问。林青本来见他年纪小，多少有些失望，但几句话之后，就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心里也深深感慨龙子凤孙的不同凡响。
林青所了解的东西，是成郡王从来未曾接触过的，因此两人可以说相谈甚欢。
顾采薇趁机让孟平把怀恩叫出来，问他前几日为什么事情来找她。
怀恩吞吐地说出实情。
原来，是怀恩的生父，听说怀恩跟了顾采薇，又一起到了京城，有了大造化，就找上门来要认亲。更巧的是，怀恩的生父，也姓巴，论辈分是巴云娘的六伯父。说起来，当初欺负她们母女的，他也有份，所以现在在巴云娘一手遮天的巴家，混得实在是惨淡。
“姑娘，我娘就是被他抛弃才伤心去了的，我是从来没想过认他的。由着我的性子，想让人打他一顿撵走，可是再想想，我现在在三皇子府，不能给成郡王和府里丢脸，因此给了他二百两银子，暂且让他住在客栈。”怀恩成熟了许多，可是到底是个孩子，遇到这事颇束手无策，只能找顾采薇这个他心里唯一认定的亲人商量。
顾采薇拍着桌子怒道：“你跟着戏班子无论寒暑四处奔走，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他不要你，现在你出息了就来攀附，真真无耻至极。”
“姑娘，百善孝为先。咱们大靖朝以孝治国，到哪里，也没有儿子不认老子的道理。”阿媛在一边委婉劝道，“就是为了怀恩的前程，也得忍下这口气。怀恩处理得很好，真的长大了。”
顾采薇转转眼珠，忽然道：“怀恩，你就说，你跟我签了卖身契，想干什么不由自己。他在找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我就不信，他敢到将军府找我要卖身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