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话到最后，黛眉微挑，有几分严厉。
顾采薇声音沉稳回道：“采薇定然不会让娘娘有意外，娘娘日后还要指点调教我，如何做好将军夫人，还要娘娘替我兜着错处，还要……”顾采薇顿了顿，在心中转了几圈的话还是说出口，“还要娘娘看着，三皇子俯瞰天下，表哥忠心耿耿，替他守好江山，兄友弟恭，长长久久……”
狡兔死，走狗烹。
若是将来三皇子登基，未尝不会对宋铎心有猜忌。静妃是懂宋铎的长辈，希望她能够安然无恙，在三皇子疑心的时候，替宋铎分说一二。
顿了许久，静妃微不可察地点头：“你放心。只要本宫在，你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顾采薇绕到静妃身前，俯身下跪，重重磕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茹素
“起来吧。”静妃顿了一会儿，声线没有起伏地说道，“都是我的孩子，我比你更希望他们好好的。”
顾采薇得了静妃的准话，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得到了些许满意答案，站起身来嘴甜道：“表哥得娘娘这般姨母，也是三生有幸。”
“本宫幼时丧母，是姐姐护着我长大，后来在宫中更是因我而死。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静妃难得多说了几句。
看她眼中隐隐有伤感流露，顾采薇忙岔开话题：“娘娘，还有一件事情，采薇要多嘴几句。”
“你说吧。”
“娘娘前后最少要修养半个月，若是皇后娘娘召见，或是让人来……”使绊子怎么办？她把后半截话吞到肚子里。
“皇上会下旨，封锦绣宫一个月，让我专心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静妃重重地咬着“任何人”三个字，她和皇后的账，早晚要算，不过那也要等到太子和三皇子分出胜负再说。
顾采薇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次进宫还带了丫鬟来？”静妃忽然问道。
顾采薇恭敬回道：“是，娘娘，给您手术的时候需要她从旁协助，是极稳妥的人，娘娘放心。”
静妃“嗯”了一声，又道：“这次你就住在我这正宫侧面的小院里，来回伺候方便。婉鸳，进来。”
话音刚落，伺立在外面的婉鸳就笑着进来行礼：“奴婢在。”
“带她下去休息，拨两个丫鬟伺候着，就那个如意吧，还有扇儿。”静妃淡淡吩咐道。
顾采薇忙行礼退下。
婉鸳这次态度好多了，虽然也没有多少笑意，但是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顾姑娘，如意是您熟悉的，虽然毛躁些，但是勤快能干；扇儿是娘娘看重的丫鬟，在锦绣宫里也是大宫女，有她在，姑娘在宫中行走也便利。”婉鸳一边带她走着一边说道。
“多谢婉鸳姑姑告知，娘娘心细，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呢。”顾采薇轻声道。
婉鸳微微颔首，不再做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容易。
一直等在外面的阿媛，跟在她们后面半米左右的距离，拿着顾采薇的药箱，敛容缓步跟着。
到了住处，顾采薇示意阿媛给婉鸳一个荷包，又笑着说：“是我自己平时闲着捯饬的胭脂，姑姑莫要嫌弃。”
婉鸳大方收下，行礼道谢，待回到自己屋里打开才发现，果然是一盒色泽盈润的上好胭脂，胭脂盒子却是金镶宝玉的，异常精细名贵，不由心里赞赏，每次见这位姑娘，都觉得她进步许多，但是却始终不失本心。
那边，顾采薇在和阿媛说话。
“阿媛，后日手术，全靠你帮我，到时候不用紧张，只当作是寻常人就好。”顾采薇第一百零一次对阿媛嘱咐道。
阿媛笑道：“有姑娘在身边，我哪里会紧张？我对姑娘，可是比对自己更信任。”
顾采薇哈哈大笑：“我要对得起你这信赖啊！”
阿媛见她从静妃处出来，没有什么异常，静妃贴身的掌宫宫女对她也很是客气，不由替她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舒畅许多，又陪着她说笑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扇儿和如意一前一后进来给顾采薇行礼，阿媛照例一人给了一个荷包，两人都大方收下。
“姑娘，”扇儿笑着道，“快到晚膳时间，今日皇上要来咱们锦绣宫，恐怕传膳会晚，奴婢先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给姑娘垫垫吧。”
顾采薇确实有几分饿了，笑着点头应下：“你想得周到，我确实饿了呢。”
如意插话道：“扇儿姐姐，你在这里伺候姑娘吧。这跑腿的活儿我去就行，我也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
阿媛见她年纪小，又很灵动活跃，笑着道：“如意妹妹快去吧，姑娘现在吃素，不要拿荤腥的东西。我初初入宫伺候，好多事情不懂，还要跟扇儿妹妹请教。”
如意脚步轻盈地走出去。
如意和阿媛陪着顾明珠说话，不过顾采薇兴致不高，两人就在门口处小声低语。
“阿媛姐姐，上次姑娘进宫，陪娘娘吃饭，我在一边伺候过几次，姑娘也是用些荤食的。现在，可是有什么讲究和忌讳？”扇儿小声问道。
一般来说，家里有亲人去世，或者有亲人生病，在佛前发愿吃素是有的，但是也都是一段时间。扇儿问这话，是想问顾采薇为什么吃素，吃素多久，她好方便安排膳食，也避免犯了她的忌讳。
阿媛叹了一口气，轻声回道：“姑娘在菩萨面前替将军求平安，在将军回来之前都吃素。”
说着，又把顾采薇对她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扇儿——这是静妃面前说得上话的，她知道了，就是静妃知道了。
“姑娘何必自苦？”当时，阿媛听顾采薇吩咐下去以后食素之后劝解道。
顾采薇扶着她的手，从跪了一个时辰的蒲团上慢慢起身，脸上笑容有些自嘲：“我这是平时不虔诚，临时抱佛脚。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总要找点事情来做，安慰自己我也为表哥做了些事情。阿媛，心里有所求的时候，胆子就小了，而且疑神疑鬼，恨不得拜尽各路神仙，总觉得兴许哪样就真的做对了。”
顾采薇是无神论者，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定。可是爷爷生病的时候，她仓皇无助地抄佛经，跟着基督教的同学去教堂……她以为那是这辈子最六神无主的时刻，可是宋铎的离开，让她重新回到了那种牵肠挂肚的不安状态。
扇儿听完阿媛的讲述，看着正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的顾采薇，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钦佩的复杂情绪。
“姑娘，有奶香桂花糕，栗子面窝头，红枣糯米糕……”如意拎着大食盒兴冲冲地进来，“听说是给姑娘拿的，小厨房的人别提多热情了，再不是从前那般……”
看到扇儿瞪了她一眼，如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把食盒递给伸出手来的扇儿。
“这几样，都是我喜欢吃的。”顾采薇笑着出口，打断了这略尴尬的气氛。
第二百三十四章皇后反应
第二天，静妃留顾采薇用午膳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果然都是素食。
“虽则本宫从不信神佛，但是既然你信，那也就随你。”静妃淡淡道，许是因为旁边只留下一个婉鸳服侍，她又幽幽地说，“若是真有神佛，那世间早就善恶有报，一片安然了。”
顾采薇垂首默不作声，听静妃又道：“你本也不信的吧。但是能有一个男人，能让你愿意去信，大概也是一件幸事。”
顾采薇轻声道：“遇到表哥，确是我之幸。娘娘之幸，在于得三皇子如此孝顺出息的皇子。人生事情不能事事如意，但是上天总给活得努力的人以补偿。”
“活得努力？”静妃细品这四字，沉默片刻点头道，“本宫这四十年，也大概只能用这四字来衡量了。想你的际遇，也确实时时活在挣扎里，这四个字，也许是你和本宫唯一的相似之处了。”
用过午膳，宫女进来回报说沈洛湛来了，静妃也许是被顾采薇说得勾起了什么心事，也许是真的困乏了，拒绝了他进来请平安脉，只让顾采薇出去跟他说话。
“哥，明只管和其他太医一起侯在外面就行。”顾采薇望着他关心的目光道，抢在他皱眉开口前一口气说完，“哥，你听我说完，这只是小手术，你不信我技术吗？你不是外科医生，帮不上我太多，若有意外情况我再叫你。再则男女有别，这位还是贵妃之尊，哥进去了多有不便。”
沈洛湛沉思片刻，只能点头答应，伸手揉揉她的头顶：“谨慎些，也不要紧张，哥在外面给你善后。”
他知道她说得都是实情，也知道她没说出来的害怕拖累自己的意思，可是她的安排却是万全的，她的好意他也只能接受，虽然他在心中暗暗决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就是豁出性命，他也一定要保她周全。
沈洛湛又问了些明日手术的准备工作，尤其为了谁做助手，知道阿媛是她身边旧人而且从前也见识过这些血腥的场面，他才放心了些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