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姐姐……”明珠到底年幼，从来没有想过如此之多，同时她又为顾采薇话语中对宋铎全心全意的维护而感动。
顾采薇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情绪有些起伏，趴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戳着点心慢慢平复。
宋铎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
“别告诉她我来过。”
他对守在门口的阿媛说了这一句话，面色复杂地走了。
阿媛也听清楚了顾采薇的话，于是点点头。
宋铎在书房里坐了许久。
她的话，他都听到了。他原本只想来告诉她，祖母回去了，让她不用担心，不曾想听了她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话。
他知道她从来都通透，却不知她把他的心看得如此透彻明白——比他自己都清楚。那些旧年的痛苦已经结痂，即使揭开也只留下难看的伤疤，却不会再流血。他和她在一起，多的是他霸道主动，她虽然默默地为他出生入死，却从来没剖白过心意。他不曾想到，他第一次听到，她竟不是对他说的。他不曾想到，她已经自认和他一体，爱着他的爱，痛着他的痛。
回忆往事的怅惘茫然和意外听到她告白的激荡惊喜，这两种控制不了的情绪，在他四肢百骸内窜动，让他一会儿冷到齿寒，一会儿热到发狂。
“孟平。”仿佛过了许久，宋铎叫了一声，“你到内院去见顾姑娘，把我见祖母的事情告诉她。”
她替他着想，他也要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维护她的心意。他有些赧然，说不出口，却迫切地想让她知道。
孟平：“……”
我进内院合适吗？我这笨嘴拙舌，比公子好到哪里？公子难道不该自己去说，讨姑娘欢心吗？他要是那般能说会道，自己早把木樨娶到手了，还用等多年后公子想起来赐给他，还乱点鸳鸯谱，他好容易才跟人换回来？
可他这番腹诽，也只有自己知道，还是得回一声“是”，一边艰难地想着如何描述，一边往春意闹去了。
孟平描述得干巴巴的，但是却坚持实事求是原则，近乎把每个人说的话复述下来。不过无论是谁的话，配上他那平淡的语气和寡淡的表情，都很怪异。
王老太君坐了一会儿冷板凳，想发火却又顾忌成郡王还在，脸色异常难看，于氏在旁边小声劝解。
听到宋铎回府，她脸上的怒气浓重了几分，见他迈进门就开始抹泪。
宋铎一进门就听说祖母来了，害怕顾采薇吃亏，有些着急，又听成郡王也在，心微微放下几分，见了王老太君垂泪，他行礼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王老太君添油加醋地说了一般顾采薇如何忤逆她，于氏也在旁边煽风点火：“老太君听说她在赏花宴上丢了那么大脸，今天本来想提点提点她规矩，不想……”
宋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于氏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
“祖母，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宋铎面无表情地说，“静妃娘娘都喜欢她规矩好又细心体贴，祖母莫要听了下人挑拨。”
“下人挑拨？”王老太君怒了，“我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还用谁挑拨？你这府里本来就没个正经女主子，现在她在这里兴风作浪，就更加乌烟瘴气了……”
然后，王老太君痛心地开始盘点她来以后，下人怎么没规矩，府里又如何乱云云。
宋铎只是沉默。
于氏冲王老太君使个眼色，她深知自己的这个小叔子，不是个耐烦的性子。
王老太君还指着自己能说服宋铎重新回府，所以适可而止，又把两个十六七岁，明丽清秀，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推到前面。
“这是我身边伺候的明月、秋云，跟了我多年，都是温柔细致会伺候人的，也帮我管过人。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就把她俩留下来服侍你。”
两个女子都很明白这服侍的意思，含羞带怯地上前行礼，身姿婀娜，欲语还羞。
“我不习惯用外人。”宋铎毫不留情的拒绝，“将军府里伺候的人不少。祖母既然觉得她们伺候的好，就留在身边，您年龄大了，身边少不了人。”
第二百零一章我想和你睡觉
顾采薇听孟平学到这段，立刻脑补出宋铎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捂着嘴吃吃地笑。
后来无非是老太君怒了，很是回忆了一番宋铎小时候如何乖巧听话，祖孙和谐的情景，宋铎都称是，只不松口留人，终于把老太君气走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顾采薇捅捅明珠，“感情亲疏还是不一样，要是静妃娘娘赏人，你就不会如此坚决。当然，这样膈应人，希望你后宅不和的事情，静妃娘娘也做不出来。”
话是如此说，但是宋铎如此坚决的把人挡回去，还是出乎她预料。
为了表扬他如此拎得清的行为，顾采薇立刻哼着歌，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大一通，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犒劳宋铎。宋铎心安理得地享用了。
他们二人都不是擅长表达自己之人，尤其对着彼此说些你爱我我爱你的话，两人都说不出来。所以只用这种方式，传达着对彼此的心意。
宋铎饭后心情大好地宣布过几日要带她和明珠去温泉山庄。
“听说表哥的那个山庄很大，还能骑马狩猎是不是？”顾采薇充满期待地问。
宋铎点头。
“那教我们学骑马吧，我想学骑马很久了。”她讨好的求道。
宋铎想了想：“到时候得听话，不能自己做主乱跑。”
顾采薇忙不迭地答应了，再看明珠也是满怀期待。
顾采薇眼珠子一转：“表哥，明日能让我们上街去做几套骑装吗？”在宫里憋了那么长时间，她真的很想出去逛逛走走。
宋铎瞪了她一眼：“不行。让人到府里来做。”
顾采薇撇撇嘴，像被针扎的气球一般撒了气：“我还没出去好好逛逛呢。他们每次送来的布料，都挑最贵的，又不是我最喜欢的。”
宋铎略一沉吟，终是不想看她失望，勉强答应：“戴着帷帽，不准随意与人搭话。要是表现不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出门。等我明日散朝之后陪你们去。”
“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顾采薇笑嘻嘻地说，又狗腿地把茶水递给他，转头和明珠叽叽咕咕说起逛街和温泉山庄之行。
宋铎用过午膳后出门了，结果他一出门，幺蛾子就来了。
顾采薇几乎怀疑王老太君就是盯着宋铎的行程，他前脚出门，后脚她就让人把上午她压根没注意的明月和秋云送了来。这次换了个说辞，说是伺候顾采薇这个“客人”的。
既然说伺候自己的，顾采薇也就不客气的收下，皮笑肉不笑地让来送人的嬷嬷回去表达自己的谢意，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打赏。
“阿媛，先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问清楚能干什么，针线好就去针线房，厨艺好就去厨房，什么都不会，那只能去做洗衣丫鬟了。”顾采薇当着两人面懒洋洋地吩咐道。
两人忙不迭地下跪。
“怎么，对我的安排不满意？”顾采薇拈起一粒黑子放下，对明珠说，“该你了。”
明月胆子大些，仰头看着顾采薇道：“老太君是送奴婢来贴身伺候姑娘的。奴婢们从小琴棋书画都被调教过，从前也帮老太君管过衣裳首饰，一应杂事…”
顾采薇忽然伸手把棋桌上已经再无生机的棋子打乱，冷笑道：“我琴棋书画皆不通，心眼又小，容不得比我会还多的奴婢。想来管我的衣裳首饰，替我管人，你们算哪根葱？你们的目的，我心知肚明。可是我奉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给我待着，敢起什么幺蛾子，处置个把奴婢，我还是能做到的。阿媛，带走。”
两人不敢再说话，跟在阿媛身后灰溜溜地下去了。
“姐姐你耍赖。”明珠指着乱成一团的棋盘道。
顾采薇眨眨眼睛：“才不是故意的，刚才被这俩气的。重新来，我们重新来。”说着，笑着就开始分棋子。
阿媛是个有谋算的，当即找了小丫头盯着这二人，到底盯出来一些东西，这都是后话。
晚上宋铎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似乎喝了许多酒，东倒西歪地被孟平扶回来，只喊着要找顾采薇。
顾采薇本来在看医书，听说她喝多了，立刻吩咐人去厨房做醒酒汤，跟着孟平匆匆往定波苑去。
“怎么喝这么多？”顾采薇见他面色绯红，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一只靴子被甩到门边，另一只还挂在脚上，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唤她的小名，忍不住抱怨道。
孟平把温水毛巾等东西送进来，替他们关了门。
顾采薇拧了条温温的毛巾，坐在床边替宋铎擦汗。
宋铎本来是闭着眼睛，感受到她的靠近，突然睁开眼睛，目光鹰隼一般锐利，几乎让顾采薇觉得他是装醉。可是下一刻，看清楚来人，他嘴角扯出笑，带着几分傻乎乎，喃喃喊道：“悯敏，是悯敏。渴，给我倒杯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