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离开后，阿媛小声说：“严夫人是个特例独行的性子。从不阿谀谄媚，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秦老太君在时，就很欣赏、疼惜她。沈三老爷花心，后院闹得很不像样，可不管沈三老爷，还是那些婢妾，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她也从不管她们，只要别闹到她跟前，爱怎么翻天覆地都行。但若是闹到她跟前，那就不能轻易了了。这么多年，也多亏静妃娘娘为她撑着。”
顾采薇笑着点头，对明珠说：“与严夫人这样的人相交，面上可能让你尴尬，但是心思清明，做不出背后暗算的事情。她太骄傲，所有为难都写在脸上，不屑于去做阴暗之事。”
明珠笑道：“我跟顾姐姐的感触一般无二，可我还是害怕她。”
顾采薇吐吐舌头：“我其实也怕着呢。比你还严肃。”
“顾姐姐又编排，在你面前，每次都和颜悦色的……”
两人笑做一团，顾采薇让阿媛和雅枝把点心果子都拿下去分了，阿媛让小丫鬟给碧莹诸人也送去了一份。
一会儿，碧莹过来谢恩，又给顾采薇和明珠各带来一只碧玉镯子，说是严夫人赠与二人的。
“顾姑娘，我家夫人最有主意，刚回去非要下山去。奴婢等也劝不住，最后只勉强说明天走，我只好打扰姑娘，看药方是否还需要调整，回去后还要注意些什么。”碧莹行礼说道。
“倒也没有大碍。药方我稍作调整，山下药材更全，恢复也更快些。只夫人现在身子虚弱，你多劝解，别让她情绪大悲大喜。”说着，命人取来笔墨，斟酌片刻，写下药方。“我两三天后也会下山，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来将军府找我。”
阿媛接过药方，吹干递给碧莹。
碧莹道谢，匆匆而去。
顾采薇想，严夫人的决定是否跟自己跟她说的话有关，但是估计八九不离十。这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第二天，顾采薇随着明珠见到了主持——慈眉善目的静慈师太，替宋铎感谢静慈师太一直以来照料宋夫人牌位，又捐了香油钱，静慈师太送了她两串佛珠。
“师太也送了我一串。可是送姐姐就是两串，这串还明显粗些，分明是给的。看来师太也觉得，和顾姐姐好事将近了呢。”明珠一边走，一边笑着打趣顾采薇。
“放心，等你将来有了如意郎君，我定要替你来跟师太讨要的。”顾采薇笑嘻嘻地说，看到她脸红不依才放过她。
两人说笑走到住处门前，发现门前石凳上坐着两个精心打扮的贵族少女，两人身着打扮很像，只一人是绿衫，一人蓝衫，眉目间也颇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有血缘关系。身后站着两排仆妇，皆敛声屏气，垂首站立，看得出来家规森严，是有规矩的人家。
顾采薇看了一眼阿媛，又看看雅枝，两人都摇头表示不认识。
待走到跟前，绿衫女子拉了一把似有不情愿的蓝衫女子，笑意盈盈地上前行礼：“七姐姐安好。”
顾采薇欠身回礼，疑惑地问：“两位姑娘，我们可是旧识？”
蓝衫女子一跺脚就发作：“顾采薇，你不要……”
话没说完，就见绿衫女子拉她一把：“九姐姐，祖父说，一家姊妹，要和睦相处才好。”声音甜美，不急不徐，却神奇地降伏了那蓝衫女子。
蓝衫女子扭头去，冷着脸不说话。
绿衫女子还是笑着对顾采薇说：“七姐姐，我们姊妹一别经年，也难怪姐姐认不出来。我是顾家十娘姝薇，这是九姐姐华薇。去年听说七姐姐失踪，妹妹日日忧心，在家里也以泪洗面。还好苍天有眼，七姐姐逢凶化吉，你我姐妹才有重逢之日。”
说着，顾姝薇作势掏出手帕拭泪，见顾采薇面无表情，她拉了一把顾华薇。
顾华薇不耐烦地说：“祖父听说你回来，命我二人来接你回家。”又很不甘心地说，“你好福气，攀上了宋将军，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所以现在你得意了吧，能够踏进顾家大门。若是从前，你做梦都能笑醒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假辞色
“九姐姐，你若是再如此说话，我回去定要禀告祖父。”顾姝薇假意怒道。
顾华薇虽然跋扈，但似乎很听这个妹妹的话，嘟着嘴不再作声。
顾采薇算是搞清楚这两朵奇葩是哪一支的，原来是顾家来人。
阿媛凑到她耳边说：“顾家之前也有来人送请帖，正好被将军遇到，扔了出去，严令不准让您见到，怕您忧心。”
顾采薇笑一声，原来是在宋铎那里碰壁，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来烧香的消息，立刻命两个同龄的姑娘来做说客。可惜，这顾姝薇勉强合格，而那顾华薇，真是个猪一样的队友。
“两位顾姑娘，恐怕认错人了。我乃乡野之女，并不敢高攀太子太傅如此高的门第。两位请回吧。”说着，顾采薇拉下脸，带着明珠就要进屋去。
“顾采薇！”顾华薇叫了一声，柳眉倒竖，指着顾采薇怒骂道，“不要给脸不要脸。从前是谁腆着脸在我面前小意伺候的，不要以为攀上宋文扬，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是没有顾家给你撑腰，你早晚有失宠的一天！到时候看你到哪里哭去！”
顾姝薇面上笑意也有些撑不住，勉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要上前拉顾采薇的袖子，被她躲开后似苦口婆心地劝道：“九姐姐话糙理不糙。从前，顾家是薄待了七姐姐。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来，我们终究是一家人。那些亏欠，祖父定会加倍弥补姐姐。七姐姐若是从顾家出嫁，不仅名声好听，而且十里红妆，多么风光。祖父让我告诉你，七姐姐的嫁妆，将来会比照顾家嫡女来的……”
顾采薇冷笑一声，望着顾姝薇：“太子太傅家果然好家教。没出嫁的姑娘，一口一个嫁妆，我这等蓬门荜户的小女子，都替你汗颜。我的任何事情，与顾家都无关。你们若是愿意在这外面坐着，且随便坐，恕我不招待了。”
说着，拂袖而去。
明珠看了一眼两姐妹，急急地跟着她进去。
“七姐姐，”顾姝薇声音骤然变冷，“你如此任性妄为，可曾想过在大柳树胡同苦苦等待这么多年的生母？乐姑娘可是很盼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进入顾家，被人称一声姨娘，而不是一把年龄，还被人称作姑娘，而且至今名不正言不顺。”
顾采薇脚步顿了一下，她竟然忘了那女子。怎么说，她也是这前身的生母，若是在力量所及的范围内，她应该替已经香消玉殒的那个顾采薇照拂她。但是想牺牲她来成全那女子，抱歉，她还没有那么圣母。
顾姝薇以为自己的话奏效，又说道：“七姐姐，顾家才是你的依靠。若是有顾家为依仗，将来虽然不敢说与将军夫人分庭抗礼，但不管是宋将军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都会给你多一些尊重，你的孩子，也比其他庶子庶女处境好很多，他们不会再遭姐姐这般无人认可的罪。”
顾采薇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阿媛，你告诉我，这位顾姝薇小姐，是哪根葱？我倒要看看，她的依仗是什么，敢在这里吆五喝六，连将军的孩子也一并编排上了？”
阿媛不急不徐地回禀：“顾十姑娘是顾四老爷的嫡次女，顾四老爷庶子很多，但并无嫡子。顾十姑娘深得顾太傅宠爱，算是替顾家四房争气的女子。许是在顾家如鱼得水惯了，总以为自己真真知书达理，谁人都要给几分面子。殊不知，呵呵。”
顾采薇笑着说道：“你这‘呵呵’，学得倒快。”她扭头看了一眼气得脸色紫红的顾姝薇，伸手弹弹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地说道，“顾十姑娘，出了家门，说话谨慎些，没什么坏处。我若是你，说话做事前就用几分脑子。你不见我身边站的，正是宋将军的亲妹妹吗？”
明珠上前一步，对顾姝薇正色说道：“顾十姑娘，请回家转告贵尊长，顾姐姐与顾家，并无关系。宋府也并无意于与太傅府结亲，即使是姨娘，也不会要。顾姐姐，不需要与未来的将军夫人分庭抗礼，因为她，就是将军夫人。雅枝，送客。”
说着，明珠挽着顾采薇，两人进门去。
雅枝和阿媛在后面，拦住了震惊的顾姝薇和发狂的顾华薇。
“十姑娘，”阿媛低声说，“您不妨把明珠姑娘刚才这番话，回去禀告顾太傅。顾太傅自会审慎考量。还有，我识姑娘于微末之时，伺候顾姑娘这么久，她从来没说过与太傅家有丝毫关系。若倘使她真是太傅的孙女，又怎会落得沦落至农家，饥寒交迫呢？若是说出去，太傅治家之严，岂不是只是一个笑话？”
明珠进了门，气鼓鼓地说：“顾家真是欺人太甚。这两个顾姑娘，一个跋扈如泼妇，一个精明如狐狸，顾姐姐当日的日子，还不知道怎生难过？”
顾采薇笑着说：“我之前跟她们没什么交集。不过我确实想到以前，我忽略了大柳树胡同那边。等回去我也要跟你商量，还是得善待她。明珠，你今天说得真的很好。若是将来你能如此，嫁人之后我和你也就不用担心你受人欺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