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傅瑶。
傅瑶被他盯得心肝颤巍巍地晃动,莫非太子又要她来做恶人?自从她施计将郭丛珊赶走之后,太子好像对她的能力倍加信赖呀!
太子靠在她肩窝,鼻息咻咻地拂在她鬓边,声音也甜腻如蜜糖一般,“阿瑶,孤知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太缠人,傅瑶推都推不开,临了只好接受,却提出自己的疑问:“殿下似乎很厌恶崔嬷嬷?”
“当然,”元祯拧了拧眉毛,“孤小时候就顶不待见她,在椒房殿时,她管制孤极严,还百般虐待孤,连饮食上都不放过。”
“她究竟是怎么虐待殿下的?”傅瑶起了好奇心。
“她说小孩子吃甜食不好,居然给孤喝不加糖的绿豆汤,还一喝就是两大海碗。”元祯气咻咻说道。
傅瑶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就为这个?
好任性的……理由。
而她居然奇迹般的很能理解——绿豆汤怎么能不加糖呢?太不人道了!
*
崔嬷嬷在宫中已经呆了四十六年。从初初进宫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到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再到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如今更被派来侍奉太子。
她把一生奉献给了巍峨的皇宫,虽然称不上丰富多彩,如今却是志得意满——至少没人敢瞧不起她了。
经过西偏殿院外时,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比起成德帝那些得宠的妃子,傅良娣这里倒是安静许多——自然也是因为东宫只有这一位女眷的缘故。
皇后为太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太子却屡屡与皇后心意相悖。反而这个傅氏,仗着一副小白花般楚楚可怜的相貌,将太子吃得死死的,害得皇后殿下不能舒心。
崔嬷嬷不禁皱起眉头。
西殿的门开了,秋竹对立在门外的婢女说道:“良娣说身上出了汗,想洗个澡,你去厨下打些热水来。”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婢女口里答应下来,转脸却露出一副不屑神气,嘟囔道:“你算什么,一个刚进宫的,也敢来支使我?”
愤愤然而去。
崔嬷嬷身旁的方氏咦道:“那不是伺候傅良娣的小香吗,怎么沦落到打杂的了?”
“那个秋竹,一进宫便这般嚣张吗?”崔嬷嬷扭头问道。
“当然,谁叫她从前在家中就是傅良娣的贴身丫鬟呢,这一来呀,傅良娣就只要她伺候,其他人都得靠边站了。”方姑姑笑道,“难怪小香出言不逊,我要是她,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物不平则鸣,也是常事。”崔嬷嬷平静说道。
忙碌了一天回到房中,崔嬷嬷揉了揉酸痛的颈子,准备更衣。方姑姑指着她空空荡荡的袖管咦道:“崔姐姐,你臂上那对白玉蟾金镯子怎不见了?”
崔嬷嬷的脸色立时变了,不说稀罕,那可是皇后娘娘赏的。为显荣耀,她才日日戴着,怎么竟遗失了?
方姑姑干替她着急,“这样珍贵东西,姐姐好好想想,究竟放在哪儿了?”
崔嬷嬷事务繁忙,一日下来恨不得将宫中尽皆走遍,哪有个定准?不过,她今日倒是在西偏殿外站得久了些,莫非……
两人同时想起那一位。
方姑姑干脆的认准嫌犯,“这宫里哪个不视您为表率,独有傅良娣的宫人常与咱们不对付。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往常能见到什么好的,身边那些蹄子眼皮就更浅了,准是她们偷去了。”
崔嬷嬷没有应声,她虽然也疑到这方面,但未有证据之前,不便像方姑姑那样口无遮拦。
“这事不宜声张,咱们还是先按下来,悄悄的找寻……”崔嬷嬷说道。
门突然叩响了,小丫头子进来回话,“嬷嬷,西殿的香姑娘求见。”
崔方二人同时对了个眼色,崔嬷嬷颔首:“让她进来。”
小香进来,开门见山便说道:“婢子瞧见有人盗窃宫中财物,特来回禀。”
“什么财物?”崔嬷嬷平静问道。
小香的目光停在她袖管上,“正是嬷嬷那对白玉镯子,被与我同室的秋竹窃走了。”
“你亲眼瞧见了?”崔嬷嬷似有些不信。
“嬷嬷晌午是否曾经过西殿?”小香反问道。
崔嬷嬷有些尴尬,“那会儿走累了,就站着吹了会风。”怎么搞得跟偷窥似的?
“那就是了,”小香肯定地说道,“我亲眼见到秋竹从草丛里拾起一物,藏到房内八宝箱里,那东西宝光灿烂,跟皇后娘娘赏给您的那对镯子一模一样。”
第15章 圈套
小香领着两人来到秋竹的卧房中,果然在箱笼里找到了那对镯子。崔嬷嬷火眼金睛,立刻认出这镯子正是她遗失的。
“嬷嬷,想不到这丫头手脚这么不干净。咱们一定得禀告良娣,将这个小偷小摸的秋竹撵出去才好。”小香鼓动道。
崔嬷嬷觑了她一眼,“你仿佛很不待见她?”
小香被说中心事,有些讪讪:“哪里……婢子只是觉得,似这等人留在良娣身边,只会有污良娣清名……”
果然还是有仇吧。
崔嬷嬷沉吟一会,仍旧将镯子放回原位,小香惊道:“嬷嬷,您不打算追究了?”
“怎会?”崔嬷嬷老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只是现在搜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转向小香问道:“你敢不敢到皇后娘娘面前作证?”
不过是一对镯子,有必要闹到椒房殿去吗?小香投来疑问的一瞥。
崔嬷嬷循循善诱,“你想,秋竹是打小儿伺候傅良娣的,倘若傅良娣念及旧情,难免宽宏大量,可这事若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娘娘公正无私,一定会从严处置的。”
的确,这样一来,便是傅良娣也没法为秋竹求情。小香还是有些犹豫,“会不会累及傅良娣?”
“你这傻孩子!”崔嬷嬷温和笑道,“这丑事是秋竹做下的,与你家主子什么相干?倘若仍旧让她留下来,没准还给傅良娣惹来更大的祸事呢,你也不想眼见那一日吧?”
一席话说得小香频频点头,觉得崔嬷嬷所言甚是有理。
真是个傻丫头。
方姑姑微带轻蔑地看着她。怎么可能不累及傅良娣?奴才不懂事,自然是做主子的管教无方,傅良娣想独善其身,做梦去吧!
两人从偏殿出来,方姑姑便凑趣笑道:“这外头来的就是眼皮子浅,傅良娣对秋竹那蹄子百般重用,没想到会自打耳光罢。”
“你以为真是她做下的?”崔嬷嬷目光沉沉。
“难道不是?”方姑姑咦道。
崔嬷嬷凝思说道:“我看不见得,东西落在外头,谁都有可能捡着。也许真是那秋竹拾去,也或许——是有人嫁祸与她。”
“你是说,是小香那丫头有意诬陷?”方姑姑一惊,“看不出她还有这份心胸!”
“可能吧,”崔嬷嬷随口说道,“但不管怎样,此事于我们有利就是了。”
她借着浅淡的月色打量远处的椒房殿——虽说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楚。可她能准确地体会到里头人的心意。
姓傅的女人不为皇后所喜,她就要替皇后除了这个祸害,这是她分内之事,责无旁贷。
不知怎的,她心下却有一丝不安的悸动,也许事情不会如她想象中那般顺利?又或者,她其实钻进了旁人的圈套?
这个念头使她更不自在。
罢了,反正她总不会吃亏的。丢镯子的是她,她才是受害人,就算一时心切冤屈了旁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这般劝慰着自己,崔嬷嬷终于安定下来。
次日一早,趁着那主仆二人去了御花园,崔嬷嬷径直来偏殿寻找同伙。
小香端着一盆净水,正在忙着擦洗桌椅——由于抹布在里头反复浸泡的缘故,那盆水已变得黑乎乎的了。
可怜的丫头,自从秋竹夺了她的宠爱,落在她身上的活计粗重不少呢。
崔嬷嬷微感怜悯地想。
她唤道:“小香。”
小香连忙出来,将湿手随意在身上揩了两把,露出笑脸说道:“嬷嬷,咱们现在就去见皇后娘娘么?”
居然一脸喜悦。大概从未见过国母,觉得十分荣幸。
崔嬷嬷点了点头。
“诶。”小香忙答应着。不知是否心情是否太过激动,越过门槛时,却被绊了一跤。
那盆污水直直扣在崔嬷嬷身上。
崔嬷嬷浑身湿淋淋的,直如落汤鸡一般。她目光阴沉的盯着眼前的丫头,真是蠢得可以,难怪傅良娣不肯重用。
小香自知惹祸,诚惶诚恐地上前来,用净帕细细擦拭她身上的水渍。奈何那盆水实在脏的厉害,纵然弄干了,崔嬷嬷衣上还是留下一道道深紫发黑的污痕。
这样子怎么面见皇后?崔嬷嬷乌眼鸡似的瞪着她,恨不得一口吃了她才好。
“嬷嬷,不然您先来我房中换件衣裳吧,正好我也要更衣。”小香殷勤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诚意致歉,崔嬷嬷也只好让步,跟着她进去。
待换好出来,崔嬷嬷摸着身上衣料,只觉丝绢柔滑,光可鉴影,竟是上好的料子,不禁问道:“你哪来这么好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