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哥的意思是,让我以后远远的看着嘉园陪伴在谷蠡身边,陪他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还要装作与她不熟的模样吗?”陆演说出这番话来,便痛彻心扉起来。若真是出现了那样的场面,他又能如何淡然自处了?
眸子轻闪了一下,他笑望向陆衡:“我知道哥是在劝我放手。可不到最后一刻,真的不想就这么放手。哥,我不相信,谷蠡他就任何缺点都没有!”他只要在这二十多天找到了他的缺点,能够把他杀了,那么,一切仍旧有可能,不是吗?
看他固执倔强的样子,陆衡无语的摇了摇头“人无完人,谁能没有缺点呢?”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父亲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早起便一直念叨起了你,你待会儿若是心情好点了,就过去看一下父亲。”
陆演点了点头,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步出了书房。
许是书房的光线稍微有些暗,刚刚走到太阳底下,他竟是有一种跨一步便是天上地下的差距错觉感。
抬手,陆演轻遮在眼前,抬头望了一下那天空中金光灿灿的太阳。
昨儿个夜里的月色不甚明亮,不成想,今儿个的天气倒是挺不错的!
这明亮的光,带的他的心也陡然明媚了几分。
去他的院子中换了一套惯常穿着的白色衣衫,他才走到了定北侯的院子中。
陆英彼时正伺候着定北侯用了早膳,这会儿,父女两个正在谈着心。听着屋内笑语晏晏的模样,陆演嘴角缓缓上扬一个弧度。
“父亲!”他抬脚走了进来。
陆英彼时正“咯咯”的笑了两声,听到陆演的声音响起,她转眸,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二哥,快过来,父亲说他昨儿个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离家出走,半道上和谷蠡兵戎相见,却一刀把他劈了呢!”
“呵呵,是吗?”陆演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若能打得过谷蠡的话,那里还会像如今这样呢?早冲进郡王府取了他的性命了!
陆英却没发现陆演的不对劲,只是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道:“二哥,父亲刚刚说你就是用这招把那谷蠡制服了的?你快看看,我打出来有没有一种‘气壮山河’的壮丽之感?”
陆演笑着摇了摇头:“还‘气壮山河’呢,你这根本就是花拳绣腿,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的!”他笑着走到定北侯面前,微微俯身,问道:“父亲今儿个可是好些了?”
定北侯拍了拍心口:“已经差不多了,陆英非不放心,让我继续躺着。她都不知道,一直这么躺着,骨头会生锈了的。我怕我起来后连那把偃月刀都使不动了喽。”定北侯气若洪钟的说了一句,随即,又目不转睛的望向了陆演:“你今儿个早起干什么去了?我听陆英说你不在府上。”
“我……”陆演微微停顿了一下,笑着道:“本来是想到一个对付谷蠡的法子,想要试试看的。”
“对付谷蠡?”定北侯的眉头猛地拧了起来:“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偏头看了一眼陆英,见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定北侯又望着了陆演道:“陆英这两日和我多少提起过你和平安县主的一些事情。不过,陆演,为父不希望你和谷蠡正面对上,你可明白?”
这意思是,他也不支持他和沈嘉园在一起吗?
陆演只觉得他连脸上那抹僵硬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轻耷拉了一下脑袋,陆演声音嗡嗡的道:“我知道父亲的意思,匈奴与魏国好不容易取得了和平,经不起一点儿的风吹草动的。可……”陆演顿了顿,随即苦笑着摆了摆手:“父亲放心吧,陆演知道该怎么做的!”
定北侯缓缓点了点头:“那便好,虽然我挺看好嘉园那小姑娘的,可她如今毕竟是谷蠡未来的阏氏,我们是不宜和她有过多联系的。你的靠近,对她而言,可能是一时的安慰,但更可能是一杯送她上路的毒药。你懂了吗?”
“我懂。”他都懂,可要他去眼睁睁看着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起来,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陆英听着父兄的对话,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收敛了起来,愣愣的在那站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劝道:“哥,你虽然不宜靠近沈嘉园,可我是嘉园的朋友,我可以去找她。”潜台词就是,“你想要和她互通消息的话,我依旧可以为你们代劳,当你们的信使!”
定北侯听着这话,却是拉了一张脸怒斥起陆英来:“亏得我刚刚还夸你凡事看的透,看的清呢,却原来也是个糊涂的!陆英,你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是不是?前几日才吓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就想要跑去找她,你就不怕谷蠡的暗卫一个‘咔嚓’把你的项上人头给取了?”定北侯说着,还阴森森的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陆英只觉得脖子处“嗖嗖”的冷风刮过,她赶忙缩了缩脖子,嗫喏着道:“应该不至于的吧?那谷蠡再残忍,他也是匈奴人,他要真敢当街杀我的话,皇上能同意了?”
“他?”定北侯轻笑了一声:“小丫头,帝王之术你是永远看不明白的。他估摸着还巴不得谷蠡残忍一些呢。激起盛京城内外的民怨民愤来,他一个匈奴人,你觉得他能落得了好下场?”
陆英托腮坐在了一张凳子上,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才歪着脑袋又看向了定北侯:“那依着父亲的说法,皇上对谷蠡纵容暗卫杀人的案子还持纵容观望的态度了?”
“嗯哼。”定北侯从鼻孔中发出一个单音节了,而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了陆演,直言道:“不过,若是真能除去了谷蠡,皇上虽然明面上可能会有所贬斥,但暗地里定然是高兴无比的。”
陆演有些迷茫的望向了定北侯。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前面不是还说……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父亲刚刚只说他不能正面和谷蠡对上,说他不能去找沈嘉园,却没有说不让他想法子去除去谷蠡!
所以,父亲的意思其实也巴不得那谷蠡早早的登了极乐?
可要如何才能除去他呢?谷蠡爱美人,可他也对美人绝情残忍狠戾,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谷蠡身边,解决了他呢!
定北侯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恼然模样,轻摇了摇头:“陆演,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沈嘉园坐上去郡王府的花轿?”成亲那一日是郡王府戒备最森严的时候,可同时的,洞房那一刻,也是谷蠡身边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而那一刻,便是他们除去谷蠡的最佳时机!
第二百九十六章良辰吉日,梳头歌惹心伤
陆演没想到定北侯会这么说,脑子有片刻的懵。好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的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养精蓄锐,等到嘉园成亲的那一日?”
“不错,孺子可教也。”定北侯缓缓闭上了眼睛,“出去吧,别一直杵在这儿,还得我来为你出谋划策的。”
看陆演和陆英相继走出了房间,定北侯才生龙活虎的从榻上走了下来。伸手拿起一边窗户底下搁置的长刀,他虎虎生风的便舞动了起来。
他不过是喝多了酒导致了胃出血而已,那里就那么娇气的需要修养那么多天了?不过是为了麻痹有些人的视线而已。
定北侯把大刀背在身后,朝着伯府的方向,微微露出了一抹儿笑意。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们所期许的发展吧。
十月初六很快来临。
沈嘉园呆呆的坐在榻前,任由沉香和月桂在一旁为她梳妆。
明明是大红的喜色,她却仿佛看到了满室的缟素。泪水不其然的再度滑过脸颊,沈嘉园轻吸了一下鼻子,把今儿个丑时差点被赵嬷嬷扔了的荷包紧紧的攥着在手心中,她的手指紧了又紧。
“陆演,陆演。”她轻轻的在心中呼唤两句,此后,她便再也没有资格去面见他了吧?曾经心中最美好的希望,就这么被彻底断绝了。
沈嘉园心中有怨,也有恨,可即便如此,她能怎么办?从她被母亲从城门口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她便被人严密监视了起来。
白日里有赵嬷嬷盯着,大半夜的有福新苑的其他丫头盯着。沈嘉园走一步都要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身后,最多都超不过三步远的。
如此严密的监视,沈嘉园便是想做点什么,都是枉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的荷包上,有丝线被扯断了开来,沈嘉园低眸看一眼那又有了残破的荷包,心里的哀伤一寸寸扩大蔓延,占据了整个心扉。
痛苦把她淹没,沈嘉园觉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沉香见沈嘉园脸色有些苍白起来,连忙使劲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姑娘,你别一个劲的憋气啊,呼吸,呼吸!”沉香目光垂落在她攥着的荷包上,脸上浮现了一抹哀伤与无奈。
她和月桂这许多天都没得和姑娘说一句贴心话。这现如今姑娘都气成这样了,夫人怎么就……
月桂正在为沈嘉园梳头的,见沉香突然为沈嘉园拍背,她凑过去也看了一眼,随即恼的把手中的梳子扔到了一旁:“不梳了,姑娘都气成这样了,还梳什么梳?梳了也不会舒心的!”她从榻上一骨碌下来,直接跑到了铺着大红色台布的桌子前,伸手倒了一杯热茶,塞到了沈嘉园的右手中:“这么冷的天,也不见夫人准备一个汤婆子,这是存心了的想把姑娘往绝路上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