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园轻轻点了点头,拿着那枚被袁佩余从狱卒手中要回来的簪子,她轻轻晃荡了两下,而后,在那不断摇晃的碧玉簪子划出的冷光中,她慢慢合上了双眼。
手无意识的左右摇摆着,思绪却已经飞出了好远。
“陆演,陆演。”她在心中轻轻叫唤了两声,曾经许下的诺言又在耳畔响起,曾经相互偎依的身影恍若就在昨日,然而,她知道,她和他怕是没有可能了。
祖母和母亲向来便看好袁佩余,想方设法的要撮合着两人,如今,她竟是也答应了下来。将军府的女眷若真能都救出去,她便嫁给袁佩余做续弦夫人,想想,心里还是觉得挺哀伤的。
然而,更让她哀伤的是,从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面目去面对陆演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陆演,对不起
想起陆演的音频笑容来,想起她被关在囚车中那一声沉重的呼喊,沈嘉园只觉得她的心都快要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牢门口突地又传来一声呼唤:“嘉园!”
陆演双手扒着牢房的门,急切的在众人间搜寻着沈嘉园,目光定格在墙角蜷缩着靠在王氏身上的人儿脸上,他与她四目相对。
沈嘉园摇晃着珠钗的手猛地顿住,眼前一片恍惚。此刻,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了。他的呼声仿若近在耳畔,却又带着丝丝的飘渺之意,他的人,他的脸,在瞳孔中展现,却又显得异常的不真实。
还是王氏催促了沈嘉园一声:“陆演过来看你了,你不过去看看他么?”
沈嘉园仓皇起身,手中的珠钗“啪”的一声摔落在先前婢女铺着在沈嘉园脚下的棉被上,她红着眼睛,朝着陆演扑了过去。
十指相握,仅仅是隔了一个牢门,沈嘉园却觉得仿佛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陆演哥哥。”她的语调带了明显的哭音。
庞怜蓉彼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两人情意脉脉的样子,她捏着帕子的手抬起,捂唇轻咳嗽了一声:“嘉园,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和一个男子如此拉拉扯扯的呢?”她神色不虞的起身,走到了沈嘉园旁边,“陆公子,您来干什么?”
陆演一直都知道庞怜蓉不待见他,可以往的时候,她多少也会对他有一丝儿笑脸的,今儿个,她却是彻底的黑了一张脸。
陆演不知道是那里又得罪了她,只得诺诺松开了沈嘉园的手,嘴角噙了一抹苦涩道:“我来看看嘉园,伯母,你还好吧?”
“都被关到这种地方了,能好的了么?”庞怜蓉没好气的瞪了陆演一眼,挥了挥帕子,伸手拽着沈嘉园就往回走去:“你这看也看了,就请走人吧。”
“母亲!”沈嘉园哀声唤了一声,她想和陆演再说说话,她想和他再见见面。从这牢房中出来,说不得,她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嘉园想着,心中不觉带了几分气,使劲的挥开庞怜蓉的手,她又冲到了牢门口:“陆演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呢?”如果是他早点过来了,母亲说不定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她许配给袁佩余了,若是他早点过来了,说不定,她要嫁的人就是她了。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可沈嘉园还是那么想着,固执的,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能安抚自己背叛了陆演的心。
她站在牢门面前,低垂了脑袋,任由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启唇,呐呐道:“陆演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她扭头,快步跑到了王氏身边,撩起地上的锦被,她一头扎进了棉被之中。
她没脸见陆演,没有脸面再见他了!
“嘉园!”陆演伸长了胳膊,想要抓住沈嘉园,可她跑的很快,他连一片衣袖都没有握着,看着她扎进棉被中,剧烈的颤抖着,陆演心如刀绞:“嘉园,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证明将军府和你的青白的,你等着我!”
扭头,他快步走出了牢房。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嘉园才缓缓拉开了棉被,一双红肿的眸子失神的望向陆演离开的方向,她眼睛眨呀眨的,好一会儿才又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脑子头疼欲裂的,一会儿闪现尚阳宫中的场面,一会儿又闪现袁佩余的脸,一会儿又想起陆演来,沈嘉园双手使劲的捧着了脑袋,只觉得她一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似的。
看她痛苦的模样,王氏吃了一惊,慌乱的在沈嘉园额头上摸了一把,她问:“嘉园,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此刻,沈嘉园龇牙咧嘴的,似是在发泄着心中的痛,又似是在发泄着那脑子中的剧痛。她以为,没了陆演,她只会心痛,却不想,那痛却是传到了脑子中,她整个人都有些痛不欲生起来。
然而,她却只能把这种痛忍着了,不叫出一声来。她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的道:“没事儿,估计是一直没有睡觉,脑子疼的厉害了而已。”说是脑子疼,那手却是紧紧捂着了心口的位置。
看她这个样子,王氏那里还不知她的意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心道:“真是造孽啊,竟因为她们将军府,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来!”她目光落在盖着的锦被上面,心里百滋千味的,伸手她轻拍了拍沈嘉园的膝盖,道:“那你好好歇一会儿吧,别想太多的事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嘉园你这般心善,老天一定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希望吧。”沈嘉园苦笑一下,却是把王氏刚刚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拉了开来:“舅母,我有些热,不想盖这被子,你就不用给我盖了。”她双手搁置在脑袋一侧,顺着墙根,缓缓躺了下去。
双手合掌为枕,沈嘉园闭上眼睛,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迷迷瞪瞪的,一会儿却又突地醒了过来,瞪大着眼睛,望向牢门口,她似是又看到了陆演,看到了陆演和她成亲,然而,一眨眼,那新郎却又换成了袁佩余。
上一世的噩梦突地闪现在脑海,有人使劲的掐着了她的脖子,紧紧的,她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袁佩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没有答案,因为那些事情,在这一世还没有发生,也或许它已经不会发生了,但也可能,它只是推迟了发生。
想起上一世的惨死,沈嘉园突地坐起了身,到底,这一世,她依旧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也罢,既然改变不了,就顺应天命吧,只要她所在乎的人安好,那么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背靠着凉意岑岑的墙面,沈嘉园呆呆的望向了牢门口。那里是她希望的开端,也是她可能步入深渊的开端,沈嘉园的心情矛盾到无以复加。
彼时,王氏的惊叫声慌张响了起来:“婆母,婆母!”她脸色煞白的望向一旁的庞怜蓉:“婆母这会儿又晕过去了,我看着她这鼻子里的呼吸都浅淡了不少,怜蓉,我们可该怎么办才好呀。”
这两日吃着袁佩余让人送过来的熬制好的汤药,李老太君的身子虽说没有好起来,可却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她们以为,李老太君一定会熬到出狱的,不曾想,眼下,她的情况却是突地恶化了起来。
“外祖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沈嘉园也顾不得再想什么,踉跄着便趴着到了李老太君的身边,“外祖母,您醒一醒,你起来看看嘉园,看看母亲啊。”她颤颤巍巍的探手到了她的鼻翼底下。
呼吸声浅淡的几乎快要没有了,但所幸,她还吊着一口气。
沈嘉园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她朝着牢门口就冲了出去。彼时,袁佩余正好带着人走了过来,沈嘉园张口大喊道:“侯爷,您快来,快让大夫来给外祖母看看。”
听她急促焦躁的都变形了的声调,袁佩余偏头催促了大夫两声:“快点。”他人也加快了步子。
大夫在为李老太君把过脉之后,脸色便异常凝重起来:“老太君这尚在病中,不宜动怒也不宜动气的,更不能着凉再受了寒,可现在,她寒气入侵五脏六腑的,热症却又复发了起来,怕是不太妙啊。”
“那你快些想想办法啊。”庞怜蓉拧着帕子,在一旁急的直掉眼泪,王氏也断续的抽噎着,满脸忧愁,沈嘉园则是紧咬了唇瓣,偏头,她望向袁佩余:“皇上还没有答应要放了将军府的人吗?”
袁佩余伸手拉起了她的手,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下,他轻轻道:“答应了,我怕老太君病弱,经不得出狱的颠簸之苦,便先请了大夫,想让他开一方子,让老太君提着点精神的。今儿个,我就是过来接你们出狱的。”
李老太君正在大夫的救治下醒了过来,恰巧的听到了袁佩余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欢喜,她脸上也带了一抹苍白的光彩:“侯爷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皇上已经下了释放诏书,只等着老太君您醒过来,咱们就可以出狱了呢。”
“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李老太君颤颤巍巍的起身,双后合十道:“苍天有眼,皇上圣明,我将军府总算不至于含冤而终了。”她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大喊道:“老身谢皇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