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点点头,“我这就去瞧瞧。”
月桂一走,这室内果真是安静了不少,沉香安静地在一边添香。
香料是早前偷偷差人在城外买来的,听说是上好的丁香制成的,点燃之后,香味久远,却不浓重。
“沉香,今个表少爷何时来的?”沈嘉园饮了一口茶水。
“大约是午时刚过来的,先去朝夫人请的安,然后知晓姑娘闭门了,便出府去了。”沉香如实禀报道。
“真的回去了?”
她这个表哥,如此听话,倒不像是她认识的庞慎行了,虽然取了这么一个谨慎的名字,做出来的事倒是风风火火的。
“嘉表妹,你就这么不相信表哥?”沈嘉园的话音刚刚落下,熟悉的声音便从窗外传了进来。
沈嘉园单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不相信,但是我相信表哥一定会来见我。”
沈嘉园今日的打扮很是随意,两三根玉簪盘了一个垂鬟髻,乌墨色的发懒散地锤在耳畔,一身嫩黄色的石榴裙,衬得肌肤愈发白嫩,说话的时候如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唇色发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牵动,庞慎行看得有些发呆。
发呆得不止是庞慎行,还有他身后的陆演。
陆演只是微微发愣一下,醒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了一脚庞慎行。
“你踢我作甚!”庞慎行还未回过头,就反射性地与陆演过起招来。
两人年纪一般,拜了同一个师父,过起招来也是互相不让,“怀瑾,这回我可饶不了你小子!师父总夸你这夸你那的,早就想狠狠地凑你一顿了。”
“你得揍得着我再说!”
沈嘉园趴在窗口,眼角满是笑意,这两个人,关系还真是好。
过了大约五六十招,庞慎行已经躺下了,气喘吁吁,“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都不知道!”
陆演将躺在地上的庞慎行拉了起来,“在你睡觉的时候,师父偷偷教我的。”
“我就知道!师父那个偏心眼!回去我可要跟他好好说说了!”庞慎行话语间虽然满含着嗔怪之意。
少年时候,打打闹闹,畅意把酒言欢,怎知前途艰险。
“拜见定北侯小世子,你们两个进来歇息一会。”沈嘉园将茶碗都放好位置,手轻轻地端起茶壶,为两人倒茶。
陆演盯着沈嘉园瞧,一开始听伯府夫人说起沈嘉园闭门反省,还以为这丫头犯了什么事,他还担心地非拉着庞慎行过来瞧瞧,虽然庞慎行也有这个打算。
“沈四姑娘,可是犯了什么错?”陆演关切地问道。
沈嘉园早已发觉陆演盯着她瞧了,脑海里突然窜出了上一世的场景,那日,陆演与她最后见面时的场景,她依旧坐着她的广恩侯夫人,他来拜见的时候,温柔的面庞,却是与她说,“等我。”
她被吓了一惊,不知晓他这是什么意思,却早已知晓他是喜欢她的。
当时的场景,还真是与现在相似,当时对面的男子的面庞,也与现在重合了。
沈嘉园腿有些发软,眼前一片虚晃,看不真切,这是上一世那次最后的见面,还是都是她意识里恐惧所塑造出来的场景。
“嘉表妹,你没事吧?”庞慎行看着眼前的沈嘉园,面色发白,盯着陆演的目光还有些……痛苦?只好伸出手在沈嘉园的面前晃了晃。
沈嘉园回过神来,不再去看陆演,“我无碍,刚刚看着定北侯小世子,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有些伤神,失礼了。我在伯府言语之间,与母亲生了矛盾,母亲命我闭门反省,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定北侯小世子挂心。”
沈嘉园这左一句定北侯小世子,右一句定北侯小世子,疏远之意很是明显。
陆演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哪里无意间得罪了沈嘉园吗?
“嘉表妹,陆演同我一般大,我们都是同一辈的,你叫他陆哥哥,或者是怀瑾哥哥,都是不妨事的。”庞慎行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心想着他这个嘉表妹一时找不到什么熟络的称呼,他得给她说说。
“这个……”沈嘉园真想敲一下庞慎行的脑袋瓜,从军的将士看起来五大三粗就算了,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溢于言表的疏远呢?
谁知陆演直接接过了话茬,眼底含着笑意说道:“不如叫我怀瑾也成,反正都是同一辈的。”
“……好,既然定北侯小世子不介意,那我就叫你陆哥哥好了。”沈嘉园的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好似那衣袖就是庞慎行的脸。
“嘉表妹,其实我们今个来啊,是同你说件事,林山寺的桃花快要开了,今年不同于往年,正巧碰上了京城里几大诗词才子在那相约赏花对诗饮酒七日,届时必定是十分热闹的,你来不来?”庞慎行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嘉园。
沈嘉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表哥,你刚从母亲那里过来,不会是不知道我已经被罚闭门反省两个月了吧。”上一世的时候,她也记得庞慎行与他来说过此事,当时她没有闭门反省,甚至还约好了与沈梦园一起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出去玩耍,结果就是在前一天晚上,她吃了沈梦园送来的榛子酥,上吐下泻了好些时候,等身子好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第二十章林山寺(1)
桃花盛开,才子吟诗作的盛景,最后听到的丁点,还是从沈梦园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月……这点我确实不知,但是姑母的性子,这种事我猜她也是能做得出来的。”庞慎行也有些沮丧。
沈嘉园见这个表哥的沮丧模样,笑着安慰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你们去了,之后来同我说道说道,也成。”
“这种大才子对决的场面,我们怎么能轻易说道出来,不如我去同姑母说说,半个月后带你出去玩上一天,回来接着闭门反省就是了。”庞慎行提议道。
若是这样就能让母亲同意,那她与母亲也不会闹成这样。
那日外祖父都站在她的身边了,可是母亲,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表哥,不必了。”沈嘉园垂下眸子,如扇般的睫毛遮下一层阴影。
陆演看着有些心疼,既然她想要去,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慎之,我们既然能够偷偷地从这进来,想必带出去一个人,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吧。”陆演眼神暗示道。
庞慎行“啪”地一掌拍在了红木桌子上,“就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嘉表妹你不要担心,我们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带出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带出去,怎么样?”
“好。”既然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反正母亲无事也不会突然跑到院子里来找她的,到时候,她只要躲开一起前去赏桃花的沈梦园,不被发现就好了。
得到了准确的回答之后,庞慎行和陆演也满意地离开了。
半个月如同白驹过隙般到来了,常常能听到有丫鬟谈起这林山寺的桃花,盛开得是如何如何美,京城里的多少官家姑娘都去看了,问起到底是如何的场景,却是不知,都是听别人说的罢了。
“姑娘,表少爷怎么还不来,听说这才子们吟诗作对都三日了。”沉香打开窗子,窗外的阳光正好。
沈嘉园抬笔写着字,是元稹的《桃花》。
桃花身前出,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其实上一世遗憾没去赏桃花,事后,她便猜测了种种这赏桃花的时候,那些才子们吟的诗,是否也有如这些先代的大才子们相比的才华。
“嘉表妹,让你久等了。”依旧是窗外突然发出的熟悉声音,看来今日是能出去了。
沈嘉园放下手中的笔,“表哥,也没什么好等的,本就是麻烦你带我出去赏桃花。”
庞慎行伸出手掌,在沈嘉园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怀瑾也来了,他小子害怕我这点事都做不好,非要来监督着。”说起陆演,庞慎行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沈嘉园朝陆演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便不再理会。
庞慎行与陆演是翻墙进的院子,沈嘉园住的院子却不是最靠近外墙的,所以要出府,不仅要翻墙,还要在翻墙的时候,躲过伯府的侍卫丫鬟。
两个大少爷为了帮助伯府嫡女翻墙,可谓了卑躬屈膝了,一个人先是站在墙这边让沈嘉园踩着肩头上了墙头,另外一个人则是站在墙那边拉住沈嘉园安全到达地面。
沈嘉园看着墙下的陆演,对面伸过来的手,看起来十分牢靠,沈嘉园犹豫着把手伸了过去,其实她心中明了,也很后悔,所以这一世的时候,她心中更多想着的是,离陆演远一些,或许他的这一世,会很幸福。
陆演看着墙上的沈嘉园,拉过她的柔荑,小小的,正好够他一只手包裹住。
艰难地翻过了三堵墙,三人也终于出了伯府,三人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坐上早已备好的轿子,朝着林山寺出发。
林山寺距离京城不远,但是若是坐上马车,从主街上绕上一会,再出城检查一番,也委实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