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玥站在原地,微笑,只是这微笑间却有些许的疏离,青萝却也不计较这疏离,笑道,“姐姐是过几日要去庆帝的寿宴了吗?”
上官玥不知青萝要打什么主意,倒是清淡的“恩”了一声,青萝掩嘴一笑道,“比不上姐姐有福分,妹妹就没这等福气了。”
敢情是憋不住来自己面前炫耀来了,上官玥也打太极道,“青萝今日可不是站在太子身侧吗?看来与太子好事将近,妹妹去不去,可不就是太子的一句话,只是不知道妹妹是怎么和太子结缘的呢?”
不管青萝那人到底是不是太子,青萝都存了在上官玥面前炫耀的心思道,“说来也是缘分巧妙,那日我一人在一品阁吃些小茶,正碰到了太子,二人一谈逢源,便有了这一段情缘,还请姐姐万莫笑话。”
这话算回答了,可也回答的笼统,上官玥又闻了闻青萝身上的味道,“看来到底妹妹是有福的,丝萝不嫁,却到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枉青萝你在丝萝生辰那日送的姊妹姐,当着是姐妹情深。”
一提及丝萝,青萝面上就呈现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她炫耀的心思忽的便淡了下去,似乎不欲再和上官玥谈下去,那些为庶女憋屈的日子,那些在李府被姨娘欺负的事实,是她不欲再提起的耻辱,青萝忽的就硬挤出一个笑道,“丝萝如今已是王家妇,父亲将由我来照料,李家的事,到底是不用丝萝再来操心了。”说罢,便宛若逃一般,水袖重重一甩,匆匆离去。
上官玥便站在这屋檐下,望着那背影有些狠有些戾的李丝萝,忽的,忆起那个对着乾木坤微微红脸的少女,心头生出无边感慨。
今年的冬日仿佛别样长,上官玥在院子内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开春,冬日漫长,上官玥便走喜欢走在学院内的小径内,走着走着,看着洁白的雪花,觉得那未曾沾染到地上污浊的雪最适宜泡茶,便拿了一个青碧瓷色的有盖的小茶杯去接枝叶上的雪意,小枝层层叠叠,最洁净的雪总在高处,上官玥便踮脚,伸出雪白轻裘内的一只手,去采摘那高枝巅峰之上的雪白洁雪。
“哎呀。”
一声惊呼。
上官玥到底是女子,身高不比男子高大威武,又不可对这被重雪积压的树枝使太大力,一个不小心,那高处的洁雪便迎面打上了上官玥脸颊、眼内,冰冰凉的触感直入上官玥眼内,上官玥眼一下子迷蒙起来,陷入了一股看不清周围景象的茫然。
忽的,一只带有暖意的手从背后抚上了上官玥脸颊,上官玥有着对未知事物本能抗拒的心理,手肘忽的用力,一下子攻入背后那人的腹部,那人却早有防备,一手握紧了上官玥的手,另一只手却抚上了上官玥的脸颊,上官玥全身五感细胞全都竖了起来,那人的手又缓缓顺着上官玥的脸颊的弧度,抚上了上官玥的双眼的位置。
那双手在极冷的冬日带上微微的暖意,手背上的青筋摸起来那般苍劲有力,恍若生长在暗夜中,从带有微香泥底下破土而长拥有庞大系统的植物根系,上官玥忽的便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安下了心,任凭那人一下一下擦着自己眼皮上、睫毛上那入眼的雪意。
一百二十、上官瑞琦的回归
终于,一丝属于雪日晴朗的光一点点照进上官玥紧闭的双眸中,上官玥睁开双眼,纵然她心中早有预感这人是谁,却还是被眼前这人的风华所惊。
岑渠就站在这里,微微含笑,他今日披了一件紫黑色的轻裘,裘面那细细密密的绒毛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质,贵的东西自然便有一分价贵的道理,深紫到不能再紫的色调,呈现极黑的颜色。
雪意便这样纷扬而下,极为浩荡通天的白色间,那抹紫黑色茕茕独立,就这样站在了柔美雪花、她的眼前,搭配那人风华绝代的脸,造就了世间最妖冶最美的一副画,上官玥有些愣愣的看着岑渠手从自己脸颊下抚下,一时之间,竟忘记自己不喜是被人触碰的,只是呆呆的,就这样看着自己眼前这人。
岑渠也不打扰,他原本是想开口的,但上官玥的表情太有趣了,她仿佛因为方才的眼蒙所遮挡住她素来灵巧的心思,一层微微的白在她眼前漫开,她呆怔的神色,宛若初生人世,不知人间混沌的婴儿,纯真而呆萌,她就这样望着自己,岑渠忽的也就不想打扰这气氛,也就任凭上官玥这样看下去。
半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许久,终于,上官玥手间攥着的那青瓷色小茶杯抖了抖,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紧接着,岑渠仿佛也被这执拗的少女所感染,脸上也呈现出一片温柔的笑意,像是一根千年铁树,绽开了一树的银花。
上官玥使劲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拒绝被岑渠的容貌所疑惑,她盯了盯岑渠的脸,而后便又踮起脚,又去采摘那高处树枝上的落雪,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按理来说,她是应该向岑渠行礼的,也许上官玥自己也忘了,不知怎的,在和岑渠单独相处时,上官玥不会像和别人相处时一般,恪守本分恭敬的行礼。
又或许在上官玥的心内,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到,岑渠在她这里是个异数,那些礼数、那些流转于表面的委婉承欢,在岑渠这里,都是不需要的,他们在彼此这里都抛弃了一些伪装,可以瞥见最真实的自己,同时,对世俗的虚礼其实都不是多么在乎。
岑渠显然也不是很在乎,他很自然的接过上官玥手间的那青瓷色小茶杯,借着自己身为男子的先天优势身高,轻而易举的将那树枝上的雪珠轻轻一弹,雪珠便咕噜噜滚落到了青瓷色茶杯中,岑渠别了一个眼神给上官玥,上官玥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用眼神示意岑渠再取些,岑渠读懂了上官玥的神情,便又拨开了那已经取完雪珠的树枝,往更高的树枝上取些雪珠。
少顷,一个青瓷色小茶杯内雪珠基本已经装的满满的,岑渠将小茶杯又放到了上官玥手间,上官玥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意,二人便一同走在了文德学院,那条被铺满了白雪的小径上,文德学院内的花海素来是闻名庆京的,春季百花,冬季红梅,时下红梅交错,交织出极盛的一片傲洁红色花海,层层攀援的红梅花枝缠绕一处,似乎共同依偎,便可抵挡住庆京的每一场冬雪。
岑渠沉默,上官玥便也不多言,只是将目光都投放在那一片又一片的红梅间,手间攥紧了那青瓷色小茶杯,眼内闪过巨大的欣喜,二人之间相顾无言,却也是一路并肩而走,一黑一白,这落在遥遥处的学子眼里,这二人倒真如九尺天上落下的神仙,一对璧人佳偶……流转出别样的融洽。
以往上官玥会寻些由头避开岑渠,未免落在别人眼里嘴里口舌,可后来也渐渐淡薄了,岑渠原本如此故意,是想刁难自己,可随着来这个王都越来越久的时光,上官玥深刻明白到,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旁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从来都不是你被撼动的理由,茶余饭后只是茶余饭后,没有人有心思说谁一辈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所做的,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想通了的上官玥便这样坦然的和岑渠并肩而走,她的背脊挺的笔直,白色的轻裘在她肩畔轻轻飞扬,便好像是山头最高处扬起的经幡,干净而不容许侵犯,岑渠是何等心思灵敏的人,了知到身侧上官玥的坦然,有些撼动,有些疑惑,最后尽数化成了眉头上一丝不可察觉温温的笑意,这笑意短暂如绚烂的昙花一现,很快淡了下去,只是陪着上官玥一直这么走着,宛若走到地老天荒。
“小姐,天寒地冻的,阿绿扶你进屋。”梅的另一头,一声红色轻裘的上官芙蕖因为衣的眼色与这红梅接近,无人看到她艳丽无边的存在,上官玥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眼里满满都是怨恨,阿绿看了看上官芙蕖阴霾的脸,硬着头皮喊。
“闭嘴!”
上官芙蕖的怒喝。
红梅另一头,上官玥和岑渠显然未觉那边上官芙蕖的恨意,或许这二人也察觉到了,但这二人都是不受他人影响的人,也只管走自己的路,终于,这世间的任何一条路都是有尽头的,岑渠送至上官玥先到自己的院子,忽的开口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上官玥如这世间所有的人一般,喜欢先苦后甜,岑渠不是无聊的人,岑渠陪她走这一段路,她其实早料到岑渠有话与她讲,因此岑渠方一说出口,上官玥便很迅速的给了这个答案。
岑渠有感于上官玥的反应灵敏,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随后又换成了一个凝重的神情道,“坏消息是你爹在边远之地受了重伤。”
她爹?
上官玥的爹。
那不就是上官瑞琦?
上官玥好不容易才想起她爹这个人,她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王都,对这个名字是只听过,但何曾真正相识过,上官瑞琦是上官玥的爹,却不是她的爹,上官玥愣了片刻,才挤出一个算的上有些忧伤,有些震惊的表情道,“我爹……我爹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