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家都上社会新闻 (荀二)

　　她拿起接听，“歪？”
　　“……”对面没有说话, 只余熟悉的呼吸声。
　　周奇奇心一下子揪紧，她左右看了看，小班长去给她买果汁去了, 也没其他人注意到她。于是两腿儿一迈, 出了警局，往边上闃静的梧桐树区域靠。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周奇奇有些气恼地问。
　　“你上次在不夜城登过记。”那边道, 沉玉一般的少年音。
　　没有十五年后的醇厚动人, 却依旧清冽好听。
　　周奇奇一只手无意识地卷起连线帽上挂下来的绒球球, 抓紧又松开, 松开又环绕,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们报社出事了？”那边问。
　　周奇奇狠狠呼了一口气，“关你什么事？”
　　2005年初，纸媒盛行的年代, 这种消息一般在第二天报纸出来过后才会为人所知。荀清会知道，她已模模糊糊猜出点因由。
　　“我能做线人，我知道冒充记者的人是谁，也知道他们藏在哪里。”荀清单刀直入。
　　“你有线报直接打电话给警局啊，为什么要跟我说？”即便……周奇奇真的很需要这个消息，但一想到是荀清，一想到最后见到的真相……
　　她真的不能面对……她完全不想去——
　　再回忆。
　　“你知道为什么，周奇奇。”荀清的嗓音如夜一般挠人心神。
　　周奇奇气得手都抖了，这人有病吧，一个没满十六岁的小孩，毛都没长齐，居然来撩她。
　　“我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她是那样气急败坏，来来回回左右焦灼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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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最终，她思忖再三，还是应承下来，“你在哪里，我马上赶来！该死！”
　　那边说了一个地址，周奇奇回警局座位上拿起小包包就跑，那一刻她忘了林毓，忘了许蒙的嘱托，她不停对自己说，她是为了成酥，为了佳佳，为了那个令她回到这个时代的神奇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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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奇奇如同一只小海燕一般直面狂潮。
　　她打车到了不夜城会所旁边，一晃眼，见到宝蓝色运动服的少年依靠梧桐树旁边，给她打招呼。
　　周奇奇瞬间心如擂鼓，脚步下意识退后，她有点不敢面对他……这个于自己认知完全不一样的荀清。
　　她怕……自己会心软。
　　加油，周奇奇，我为你爆灯！周奇奇努力为自己的小心心做心理建复。
　　少年睫毛颤动，冷冽盯了她一眼，“他们就在地下室里面。”
　　“啊？”周奇奇回过神来，不过是比自己小三岁多的小屁孩，自己怕个鸟。他已经不是那个强大到她无法战胜的荀董了。
　　荀清在前面带路，“他们不想连累家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自首之前把事情说清楚。”
　　周奇奇盯着她前方瓷白色的鸭脖，“喂。”
　　荀清：“嗯？”
　　“你多久换一次外套？这件运动服你从夏天到现在都没换过。”
　　荀清：“……”
　　周奇奇：“啧。”
　　荀清捏拳，转身，正对那张病态泛红的脸颊，“我每一件外套都长这样！”
　　接着他发现不对了，即便她把自己的脸裹在连线帽里，那副面孔也病容昭彰。
　　“你……你还好吗？”荀清很想伸手摸摸这张婴儿肥的小脸。
　　“我很不好，病了两天了。”周奇奇想着自己这时候跟他也没多熟吧，这担心的语气让她有丝毫快意，更多的是又攀上关系的不爽。
　　这辈子别招惹他了，别招惹他了，她内心警告自己。
　　“对……对不起……”少年再没有立场说什么，他敏感感受到周奇奇的疏离，自觉地退后两步，两人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其实在此之前，他明明很是期待的。纵使那种期待，都是一厢情愿。
　　两人钻进不夜城会所背后的厨房，厨房后面有一条黑黢黢的通道，直通地下室。周奇奇随荀清走下去，地下室里冷得惊人，中有微光。
　　行至中央，三两双层床，中间摆了一张长桌。
　　双层床下层坐了一个人，佝偻身体，脚下落满烟蒂。见他们来了，男人抬头，浓眉星眼，异常俊俏。
　　周奇奇稍微惊了一下，这小模样，比起荀董的美颜盛世都不遑多让。
　　男人眉头微皱，显出一丝沧桑，“荀清，她就是你说的记者吗？”
　　少年不可置否。
　　“记者小姐，您好，久闻大名。”男人站起来，他个子意外矮小，不到一米七的身高，比例却很好。
　　“您抽烟吗？”男人摸了摸裤包，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根，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周奇奇摆手，“不抽的。”
　　男人浓眉稍微皱了一下，颔首，“现在小姑娘，很少抽烟，要抽也是抽女烟。”
　　言罢，那包烟被他揣回了裤兜里，接着又拿出另一包芙蓉王。骨节粗大的手指熟练抽出两根，一根甩给荀清，一根塞进了自己嘴巴。
　　周奇奇余光瞥到荀清清清冷冷地接住，燃起塑料打火机，点了火，腾然间烟火寥寥。她突然心脏莫名其妙抽了一下，很快又抑制住这种感觉。
　　“你……是成酥吧？”周奇奇揪了一下小包包。
　　“哈。”男人瞧了一眼小姑娘，支颐想了想，试探问道，“你不会就是前两天来我家采访那个小姑娘吧？”
　　“我听侄女儿叽叽喳喳提起过你，她很喜欢你，说你是个好人。”
　　成酥的态度激起了周奇奇的好感，她坐下来，拿出钢笔，明知故问道，“我本想找成先生，没想到成先生先找了我。能请问一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成酥一屁股坐到双层床上，讪笑，“一般嫌疑人自首之前，不是应该来段自白么？”
　　“我怕进去之后就没机会好好说一说了，到时候什么言论都传出来，到时候我的家人怎么办？”吹了一口烟圈，“都是些连话都辩解不清的糊涂人。”
　　周奇奇一愣，品出了他话中话，不仅承认了自己是仙人跳的主谋，甚至主动要求自首。上辈子的报道里，化名成元的成酥可没这么老实，他企图与合伙人一起携款潜逃，在出省的道速公路收费站被抓获了。
　　所以她留了个心眼。
　　采访开始了。周奇奇坐在桌子旁，成酥双手做了个祈祷的姿势，两人开始了一问一答。而荀清，则退到了暗影处，如同一个半明半暗的影子。
　　采访进行得异常顺利，成酥从杂技团退役后，共经历了三个阶段，她之前已经挖得差不离了。
　　从盲人按摩院的按摩师，堕落不夜城会所的特殊服务者，再到仙人跳诈骗案的主谋者，可谓是质一般地飞跃。
　　周奇奇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情？”
　　成酥莫名笑了一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成先生，请您认真回答。”不，成酥太缺乏动机了。
　　“那就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吧。”成酥一根烟燃了手，烟头落地，一地死灰。
　　从头到尾，成酥都忽略了一个人，也就是他的同谋——吴姓女。即使周奇奇提到，也被他拐弯抹角，叉了过去。
　　他只说：“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普通站街女，我出了一笔钱，让她跟我合伙仙人跳。现在她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你知道这种鸡——”顿了顿，朝周奇奇瞟了一眼，“机灵得很，见了条子绕道跑，哪里找得到。”
　　“您以为，这样就能替她脱罪吗？”周奇奇突然望着他，目光灼灼地试探，“你……在包庇那个吴姓女子吧？”
　　“你在说什么？”成酥又抽出一根烟，这次三根手指执烟，方寸间失了方才从容。
　　当年那个报道里，嫌疑人成元可是在高速公路站袭|警，只为了争取到吴姓女子逃跑的时间。最后两人一并罗网，成元还为了吴姓女子做假证，周奇奇现在的老师许蒙抓住这一点，大书特书，彻底洗清《满城晚报》嫌疑，却无疑把成酥推向万人口诛笔伐的深渊。
　　奸险狡诈，冥顽不宁。
　　这是当时大众对成酥全部的印象。
　　“我说……”周奇奇起身，一步步踱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成酥，“你以为能包庇得了你那相好？”
　　俯下身，“不说实话，不如不谈。”
　　随即转身，“有你这种小叔叔，以后佳佳会被人指指点点半辈子，她还只是个初中生。”
　　背后好似一阵风吹过，周奇奇全身汗毛都耸立起来了，她有种下一刻要被成酥灭口的直觉。
　　几乎是一瞬，一个声影闪了过来。
　　“嘭！”肉与肉的撞击声，一个人噗通倒地。然后一阵纷乱的脚步从储物间方向跑来，一个柔软的躯体抱住了倒地的跛脚男人。
　　周奇奇倒吸了口冷气，她确信刚刚成酥是要袭击她的。她转过身来，自己已被一个比她高上七八公分的瘦长影子罩在了阴影里。
　　透过阴影往外望，她瞅到了一个粉红色的躯体，杂乱的假发，与她怀里抱着的成酥。
　　粉色裙子，粉色头发，粉色眼影。
　　巴啦啦小魔仙本仙出现了！
　　周奇奇被这闪亮亮的配色辣住了眼，视线定格在了小魔仙的脸上，她目瞪口呆，“怎……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