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吉时,就被盖上盖头,大伯家的堂哥何长青过来,按礼节背她上轿。她本想试图看看姑爷长什么样子,眼前却只有一片红色。
带颠颠簸簸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喜娘大声唱喏:“新郎踢轿门。”
接着她又被人扶着弯腰挪出来,背到一个宽阔的背上——喜娘长得有些胖。
待感觉喜娘喘着气进了几个台阶,才被放下,手上就被递上一根绸布:“新人拜天地。”
她身边一直有人引导着,跪——拜——跪——拜——跪——拜——
耳边不断听着拉长音调的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这几句话,她在古装电视剧上听到过许多次。少女的心思,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婚礼的场面,若是能古色古香的,也浪漫。
可如今亲身经历一番,才觉得繁琐辛苦得让人难受。光是头上那些个首饰,就恨不能压断她的脖子,还得强忍着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痛苦,保持端庄的仪态。
从早上起来收拾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才算基本完了,她还水米未进。
☆、二十八章 洞房
等送到洞房里去时,她听见四下无声,门关上了,一时还不敢妄动。
小时候,她也看过还珠格格,小燕子大闹婚礼的灵动模样,曾经让她羡慕不已。想着反正左右无人,肚子又饿,虽不说那样大闹,但是偷个懒躲个清闲还是可以的。
先将盖头掀起一角,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卸下厚重的头饰,扭扭脖子动动脊椎,瞧着是装扮雅致的大房间,她是坐在床上,触目是满眼的红,就连桌上的点心,底下都用红纸垫着。
何家贤想了又想,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每个盘子里,拿了几小块糕饼吃了,尽量保持形状,看不出来消耗过,又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听着外面安静的很,便又在床上躺着歇了会,不敢太放肆,总担心有人来。
没多久就自己先按捺不住心虚,起来又把头饰戴上,把红盖头盖好,只屁股朝了床头倚着省点儿力气,万一有人来也可尽快端正坐好。
徐氏在她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来说去只有一条,不要显露了小家子气,给家里丢了脸,害得被亲家看不起。
如此一坐就是大半响,等外面嘻嘻闹闹的声音传来,她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呵欠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喜娘的声音:“请新郎挑盖头。”
便有一个尖尖的东西伸到眼前,微微挑了一下表示,何家贤急忙将头埋得低低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便有人叫道:“没看到,再挑一次,不然我今儿就不走了。”
只听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滚!”喧闹声顿时寂静起来,四下里鸦雀无声。
片刻后,便是喜娘圆场的声音:“明儿个就能见着了,新郎喝多了喜酒急切着呢,哪里有时间陪各位爷在这里插科打诨……”便打发众人出去。
偏有人不依不饶:“方其瑞,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也叫爷几个开开眼界呗……听说是个会作文章的才女啊……看一眼怎么了,又不少你一块儿肉,这还没洞房呢,就护得心啊肝儿一样了。”
何家贤听这轻浮的言语,眉头皱起来,若不是新婚,她几乎要开口赶人了。
耳边就立刻听到清脆的一声“啪”,是手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冯一飞难以置信的瞧着方其瑞举起的手掌,刚才狠狠掴在他的脸上,顿时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怒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他今儿个是要闹洞房,因此并没有带小厮,只能亲自上。便立刻有拉架的劝阻:“二爷喝多了,冯少爷别往心里去,他平时不就是浑么?你何苦跟他一般见识……”有明白人在心里腹诽:“闹洞房是闹着玩儿,而不是让你明着调戏……你还没有闹就编排人家新媳妇,扇你一耳光可是轻的。”
人多就是好,不等冯一飞反抗,就连拖带拽说些软和话弄出去了。
喜娘经这么一闹,也有点吓懵,连接下来许多程序都忘记了,半响才结巴着道:“喝,喝合卺酒……”
“不喝了!出去!”方其瑞简单下令。
“这可不合规矩。”喜娘有些犹豫——这是她的职责,没完成可不吉利。待看见方其瑞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耐烦后,更犹豫了——走不该走,留不敢留!
“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吧。”何家贤轻轻出声,喜娘如蒙大赦,急忙溜走了,还不忘将门带上。
虽不合规矩,到底二爷怒火冲天,别烧着她就好。真的坏了规矩,那也是二奶奶坏的,可不关她的事。
方其瑞见何家贤出声解围,满身酒气稍微醒了点,往前走了一步,坐在床沿上,将盖头揭了下来,就见一张浓脂重粉的脸,香气扑鼻。
他凑近瞧了几眼,喝醉了酒视线是花的,凝神盯着她唇边一粒糕饼屑,心念一动,就凑过去唇想舔掉,却扑鼻闻到一股廉价的脂粉香,立刻嫌恶的一皱眉头:“去洗了!”
何家贤正等着温语柔句还抚慰一下紧张的心情,她方才酝酿了许久,才帮喜娘开口解围,天知道方其瑞居然脾气这样暴躁……
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她顺从站起身来,满屋子都是礼品,红烛等,洗脸架子倒是有一个,却也是大红漆的,唯独没有水。
杵着干什么?方其瑞见她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正要开口呵斥,却瞥见她一脸迷茫和局促不安,心里就软了几分。
“纹桃,纹桃……”方其瑞提高音量,大声叫着,立即便有个穿着湖绿色对襟褂子,圆脸大眼的姑娘推门进来。
“带少奶奶去净房,洗脸。”
被叫做纹桃的姑娘诧异的看了何家贤一眼,有些疑惑,却没有说出来,只低头称是:“少奶奶这边。”
何家贤便知道方其瑞是个心细的,只一句话便解了她的难处,顺从地跟着纹桃出了门。左边有一个隔间,便是净房,里面置着水盆,再往里间是大木桶,恭桶一类。
便细细打了水洗了脸,待取布巾擦时,一旁早有手捧着干爽的递过来。
何家贤先是一愣,后知道这是服侍的,也不推辞,接过擦干净了,才又对镜整理了发饰,正要往屋里去,纹桃笑着说道:“二奶奶还是就在这里把环钗卸了回去歇息吧。”
“不是还有合卺酒没有喝?”何家贤疑惑道,这些都是成亲的必经步骤,徐氏是交待了又交待的,每一步该守哪样的规矩,告诫她一点儿都错不得。让人看笑话事小,误了吉祥的兆头事大。
“二少爷已经歇着了。”纹桃言简意赅的提醒道,又问道:“二奶奶服侍的人呢?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何家贤随口就说道:“我没服侍的人。”
“那方才是少奶奶一个人待在新房?”习俗上是礼成后由自家陪嫁的丫鬟陪新娘在新房,若是穷人家则是姑嫂等人。偏何家贤没有陪嫁的丫鬟,方家又是大户不兴姑嫂陪嫁,因此两不沾边。
纹桃脸上就带了一抹促狭的笑意,低头不让何家贤看见,待收敛了才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喊道:“春杏,还不快过来服侍二奶奶。”
即时便有一个细长脸尖下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跑过来,额头还带着汗珠:“纹桃姐姐。”
纹桃便叮嘱了她几句,又说道:“二少爷那里不能没有人服侍,我且过去,你好生儿的服侍着少奶奶,别出一点儿错……仔细明儿个罚你不许吃饭。”
春杏便立时严峻起来,小模样认真地十分可爱。
轻手轻脚帮何家贤卸了珠钗,才问道:“少奶奶是回房休息,还是有别的吩咐?”
☆、二十九章 独守
何家贤瞧着她算是个细心体贴的,比刚才的纹桃要亲近许多。纹桃虽然守着规矩,但是她总能从她嘴角眉梢看出来轻视和一抹敌意。
要是立刻休息,那岂不是要回去圆房!想到方其瑞嫌弃的行径,对她恶声恶气的态度,主要他对她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陌生人啊。跟一个人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好可怕!反正也没人监督,何家贤想了想,才招招手,对春杏说道:“我……我肚子有点儿饿。”
春杏诧异至极:“二奶奶,您带来的服侍的人呢?她们不会没管着给你吃点心吧?”
又是这一句。
何家贤隐约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了,这事左右不能瞒过人,便坦诚道:“我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哪里有陪嫁的丫头。”
春杏到底年纪小,瞧着刚进门的二奶奶惆怅忧伤,可怜模样,立时便豪气万丈:“二奶奶别难过,您这都是算命好的了。哪里像奴婢,十岁上就被卖了来……”噔噔几步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提着个食盒一阵风似的回来:“厨房里的好东西还挺多,我给您拿了一只烧鸡,还有几个肉饼子,一碗汤……”
何家贤吃不下烧鸡,就着汤吃了几个肉饼子,瞧见春杏看得眼馋,便指着桌子:“你爱吃吗?你把这只鸡吃了吧?”
春杏哪里受过这等待遇,急忙摆手:“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三等丫头,平素连去厨房传菜的资格都没有,今儿个要不是报了纹桃姐姐的名,说是二奶奶要吃,厨房还不会给呢。现下能伺候少奶奶就是福气了,哪里还敢受少奶奶这样的大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