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笑而不答,只又问第二个问题:“如今的律令,商人不可以随意贩卖哪五种货物?”
“这个我知道,私盐!”方其业抢答。见老头子笑意盈盈伸出五个指头,顿时气馁起来。
老头子看着过了半柱香,又问第三个问题:“你算一算,一日卖出四十五两,一个月是多少,一年是多少,五年?十五年分别是多少银子。”
☆、206、丁香身死
说完命人丢给方其业一个算盘:“我数十个数。”
方其业手指头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起来。可是十个数很快数完了,他连一个月之数都还没有算出来。
题目很简单,由简及难。
但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方其业一个也没答出来。
眼看着方老爷的脸色阴沉的像乌云密布的天,方其业梗着脖子:“十个数,谁能算出来这么复杂的……”
话音未落,白先生拿过搁在案上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一下子拨弄好了,数出数来:“1350。1620。8100。24300.”。
方老爷和方其业都惊得目瞪口呆,不说十个数,他算这么多,只怕最多五个数。
不服也服了。
“既然三少爷答不出来,那就请接受惩罚。”白先生似乎永远都是笑脸,配上花白的胡子,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是你没教好,你何曾课堂上教过我这些。”方其业气白了脸,辩道!
“小童,你过来。还有每日跟着的你那个小厮。”白先生叫过来两个人:“我教了什么,你们说说。”
“刑律中关于商人经商的部分,做生意的基础品格,如何账目和算数……”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得一模一样。
方其业瞪着富贵的眼睛,几乎都恨得出血来。
白先生又道:“我每日讲完,你们少爷是怎么回答的?”
富贵低着头,怕得要死,却不敢不答:“他说他听懂了,记下了。”
“三少爷,男子汉大丈夫,对自己说过的话要负责任。既然没没听懂,为何要说听懂?撒谎,此罪一。既然说了听懂了,却没有真正把知识学到脑子里去面,敷衍了事,此罪二。”白先生取来一块铁齿:“在我这里,一罪是十下,你两罪并罚,一共二十下。”
方其业眼见的瞧见他的铁齿边上留着倒钩,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扑过去跪在方老爷面前,哆哆嗦嗦:“父亲,父亲,你瞧见他的铁尺没,打完儿子可不能活了!”
方老爷自然也瞧见了,若是一般的铁尺,二十下无非就是手烂了,休养几天变好。
可这样让人望而生畏的铁尺,只怕是会把手打废,想了想,正要开口劝阻求情,耳边就听白先生道:“若是方老爷也如此冥顽不清楚,不懂得爱子如杀子的道理,那老朽只能告辞,请方老爷另请高明。如今方府能接替老爷家业的人,也只有三少爷一个了。方老爷心疼也是应该。”
方老爷闻言,只略微一犹豫,便拉了方其业起来:“白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说的句句在理。你既然学不好,免不了受罚,手伸出来。”
方其业打了一个哆嗦,鼻子里开始流清鼻涕,浑身痒痒的难受,到底是忍住了,战战兢兢伸出手来,却又在铁尺落下时,蓦地缩了回去。
方老爷一把按住他的手,铁尺落下。
一下就打在手心,“啪”的一声清脆的响,铁尺上的倒钩钩进皮肉里,翻出细细的一块血肉来,像是被锯子锯过,却只见红肉,不流血。
方其业一下子就哭爹喊娘的哀嚎起来,一面哭一面求情:“娘啊,救救孩儿啊,疼死我了呀,疼死我啦!”
待再打几下,方其业浑身委顿在地,疼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哭号的声音都沙哑了。
陈氏闻讯赶来,还没说话已经心疼的眼泪汪汪,方老爷不等她求情怒喝道:“你来掺和干什么?出去!”
陈氏吓得不敢言语,生怕又得罪了方老爷,连如今的自由都难保。
待二十个板子打完,方其业两手已经血淋淋的不能看,血肉翻飞模糊,像是被油锅里炸过一般。
白老爷送走方老爷,才对方其业道:“三少爷是个好苗子,根基不错,只可惜心没有用在正道上,还望能记得今日的苦楚。知道要走什么路。这些日子我要回老家,三少爷好好养手上的伤,不至于打不了算盘。”
陈氏也是恨白先生恨的咬牙切齿,等方老爷走后,才对白先生怒道:“先生未免太心狠了些。业儿是您的学生,不是您的奴隶!”
“老朽是不如夫人疼爱儿子。”白先生笑意温和:“既然夫人爱子心切,自然知道什么叫作慈母多败儿。三少爷的五十散若是再不戒掉,只怕方老爷也看出端倪来了!”
说完留下一瓶药膏放在讲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专门开辟,用作学堂的厢房。
留下陈氏呆若木鸡,回想起昨日方其业在屋里的情形,醍醐灌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不敢相信。
片刻后冲上去对着方其业就是一耳光:“五石散!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神情凶猛如同一只狮子。
方其业临了被白先生一记暗刀,心里尤恨,见陈氏质问他,不屑的道:“不过是吃着玩玩,母亲不必大惊小怪。我看这老头子没安好心,就是针对我来的。他就是想我死!”
针对?陈氏之前听说是梅姨娘介绍来的先生,也是这么想。后来听说教的还不错,方其业也能听懂,便想许是自己多心。
今日方其业挨打,又想定然是梅姨娘有诡计。可此刻,再不作如此想法。
“想你死?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想你死人家白先生何必此时才说,方才你父亲在时就该说了,是怕你命多不够死?”陈氏怒其不争,一把捏着方其业的耳朵,对着他喝道:“先去上药,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来。”
陈氏喝了三杯茶,直到肚子涨的很,才将茶杯摔在地上,怒道:“把丁香那个贱人给我带回来,押在屏风后面,堵了嘴不许她说话。”
芍药领命去办。
方其业双手包得像一个粽子一般,低眉顺眼的过来,站在陈氏面前,不等陈氏怒喝,就忙带着哭腔:“母亲,我实在是压力太大了,才沾了那东西。”
“东西是谁给你的?”陈氏先问关键的。
“丁……丁香……”方其业耷拉着脑袋:“母亲把丁香放出来吧,儿子刚才回去把剩下的掺在酒里喝了,若是关着丁香,儿子买不到那东西,只怕要难受死的。”
陈氏这才知道,丁香至进门后不久,先是花言巧语的哄骗方其业,后来见方其业对她有些厌烦,就弄了这东西掺在酒里。
方其业发觉自己有瘾时,一开始也是怒打了丁香,可直到发作时难受,便视丁香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了。
怕人发觉,便都在夜里享用。
“孩儿只求母亲放了丁香,更不能让父亲知道。若是知道,儿子就没命了。”一切的一切招认后,方其业只抓着两点关键之处。
陈氏怒其不争,冷哼道:“你父亲那边,我自然会替你瞒着,只是那个贱人。”陈氏皱起眉头:“这样害我的儿子,我必然叫她没了性命。”
方其业一听又是苦苦哀求。
陈氏瞧着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才十六岁左右的年纪,却已经形容枯槁,萎靡不振,怒道:“不杀了这个妖孽,难平我心头之恨。那五石散你也别想了,趁你父亲还没发觉,我先帮你戒了。”
方其业和丁香这边的动静一早就有人禀告了何家贤,只是想着属于陈氏和方其业母子之间的私事,因此一直没管,只是命人盯着。若是出格了,就来报。
在方府其余的人看来,不过是方其业没完成学业被先生打了板子,打的很严重。陈氏一怒之下,勒令方其业搬到鹤寿堂,而丁香则因为跟方其业两人放浪形骸,被陈氏呵斥了几句,服毒自尽了。
丁香死在她自己的屋里,屋子里整整齐齐,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家贤闻讯赶到时,院子里已经围了好几个丫鬟,其中一个禀告何家贤:“丁香被夫人骂了几句,又打了她几个板子,被鹤寿堂的姐姐们送回来的。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就喝了茶,然后奴婢给她送晚饭时,发觉她没了气。”
出了人命,何家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根本不理会陈氏和芍药两个人的说辞,一心要见方其业说个明白。
“既然死了,肯定要有死因,别说父亲会过问,州府衙门也会派人来验尸的。到时候肯定也要审问三弟。母亲这样藏着掖着,是没有用的。莫不如我去问过明白。”何家贤行使当家的权力,否则,好端端一个闺女嫁到方家为妾死了,丁家的人一定会不依不饶。
陈氏百般阻难,却始终没有合理的解释。
最后,将何家贤私让进房间,屏退了众人,再带何家贤去关着方其业的屋里看,只见他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整个人却一直抽搐,像是抽筋,又像是在哭,嘴里却被厚厚的一叠手绢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何家贤一看大吃一惊,还来不及询问,这面陈氏已经老泪纵横:“丁香那个死丫头,撺掇老三吃……吃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