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云端瞧着她笑了笑:“你觉得可能吗?”
玉笙拍了拍心口,略微宽心了一些:“我想着,以姑娘一贯的性子,也不至于。”
“这与我是什么性子无关,”展云端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隐隐透着一丝成年人的狡黠和坚定,“我又没推她下楼,干什么要认错?我若真的向她认错了,就等于我承认了是我把她推下楼的。如果有人别有用心,将这事传出去,我的名声就毁了,所以一定不能认。”
玉笙依旧还有些担心:“可是我瞧着那个阿蜚好像原本就跟那赵姑娘相熟,如果一会儿他要帮赵姑娘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怎么办?”
“不会的,”展云端胸有成竹,“我瞧着他不是那样人。”
她们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走出钟楼,刚出门便听到赵慧貌似委屈万分的声音:“喏,就是她咯!”
展云端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冲过来一名身着华丽紫衣的女子,气势汹汹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责问:“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狠毒,竟然推人下楼?!带我去找你家大人,我要问问你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这女子竟然是钟元容!
展云端呆了,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真是冤家路窄啊!
接着,她一琢磨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钟元容是赵慧的小姨,她们是一起来弘福寺的。赵慧跑得快在前面,钟元容在后面,出了事之后,赵慧的仆妇中有人说快去禀报二小姐,原来指的就是钟元容。
钟元容离得并不远,所以才能这么快就赶了上来,然后看到赵慧的惨相儿,再把她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一听……这就冲过来向自己发难了!
刚才在里面时,展云端的手就已经被又掐又拽的弄得生疼,这会儿被怒火中烧的钟元容死死抓住用力拉扯,更加疼痛难忍,忍不住叫道:“轻点儿,疼啊……”
见自家姑娘受疼,玉笙一时情急,便去掰钟元容的手,哭求道:“这位姑娘求求你,我家姑娘还小啊,您是大人她是小孩子,别这样对她好不好,您要打要骂,尽管冲着奴婢……”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响,玉笙脸上被钟元容狠狠扇了一掌。
钟元容松开了展云端,却怒气更甚,指着玉笙骂道:“你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来跟我动手动脚,滚到一边去,趁早找你主子来说话!我倒要问问你主子,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玉笙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却不忘拦在展云端身前,眼泪滚滚而下,呜咽道:“我家姑娘还是个小孩子,您是个大人,只求您大人有大量,稍软和些,奴婢有错,该怎么打怎么罚,奴婢都认……”
展云端心头憋屈至极,正要发作,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冷淡而有力地道:“展家的奴才自有我展家人管教,岂容外人置喙!这样动手打人,是不把我们展家放在眼里么?!”
钟元容身子一震,回转身,只见山道上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长身玉立风姿俊朗,正是前两天她刚认识的苏州府新任同知展谦,一时不由得傻了眼。
“爹爹——”展云端又惊又喜,仿佛看到了一根超大号的救命稻草,立刻扑了过去。
第5章 顾越
钟楼上的大钟无故作响,把整个弘福庵的人都惊动了。庵主来了,郑嬷嬷不放心也上来了,就连展谦也担心是女儿淘气作怪,由静如师太陪着一起急急地赶了上来,没想到正好看到钟元容掌掴展家的丫鬟。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玉笙是女儿展云端跟前头一个得力的,合府上下都对她评价颇佳,这会儿居然当众被一个外人扇巴掌,展谦心中的不快是可想而知的。就算对方是钟元容,他也顾不得了,忍不住当场发作了几句,弄得钟元容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看到女儿向自己直奔过来,展谦疾走了几步,迎上了展云端,拉着她的手,眉眼里满满的关切:“你怎么样?”
展云端在内心哈哈哈大笑三声,好嘛,这场大戏总算轮到自己唱几句了!钟元容主动送上来给机会,今天若不把她一黑到底,自己还能算是重生的?
她嘴一扁,拉起袖子来说道:“爹爹,你帮我看看我的手……好疼呀!”
她刚把手腕露出来,站在旁边的静如师太便微微吃了一惊:“阿弥佗佛,小施主受伤了。”
只见展云端两只细弱白嫩的手腕上多出了好几道深深的红印,似乎已经肿了起来,再配上那双泪水盈盈的乌黑大眼,更加显得委屈可怜。
郑嬷嬷拉着展云端的手一唱三叹地呜咽起来:“可怜我的儿啊,是哪个恨心短命的这样对你哦……”
展谦心疼不已:“怎么弄成这样了?”
“被人掐的。”
“谁掐的?”展谦的语声里怒气渐涨,“你说出来,爹爹一定为你作主。”
展云端向钟元容那边扬了扬下巴,“就是她咯,还有她们家的下人。”
此时的钟元容肠子都悔青了,谁知道竟会这么巧,这个小姑娘居然是展谦的女儿!展谦自己的官位虽然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家长得帅,而且背后的展府还是世袭的一等丰城侯!
早知道这样,应该客气一点的,是自己一时冲动了!原本是自家占理的事情,这会儿弄得好像成了自己一个大人欺负人小孩子……
她暗中咬了咬牙,上前福了一福道:“展大人好。”
展谦心中恼怒至极,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只点了点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接着便质问道:“你们为何要掐我家云端?!”
钟元容捋了捋鬓发,镇定了心神,鼓起勇气道:“展大人息怒,是我有眼无珠,不认得令千金。因为令千金伤了我侄女,我想拉着她去找父母理论,结果一时气愤,手上力道略重了些,并非有意,还望展大人原谅。”
展谦的眉头渐渐揪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川字:“你说是小女伤了贵侄女?”
“是,”钟元容转身向赵慧那边示意,“慧丫头过来,让展大人瞧瞧你的伤。”
婆子把灰头土脸的赵慧背了过来,展谦看了看:“是怎么伤的?”
钟元容道:“是令千金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展谦微微一怔,转向展云端:“有这回事吗?”
展云端满脸的不满不屑外加不耐烦:“说得跟真的一样,敢说是自己亲眼瞧见的吗?!”
展谦询问的眼光看了过去,钟元容有些尴尬不安起来,勉强道:“我没有亲见,是听慧丫头说的。”
“她在撒谎!”展云端毫不留情地指明,“是她想过来推我下楼,结果没推到,自己反倒扑了下去,这会儿还赖我头上!”
“是你在撒谎!”赵慧声音尖利地叫嚷起来,“是你是你!”
“你们——”钟元容脸都青了,嘴唇也微微有些哆嗦。
展谦正要说话,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从赵慧后面的人群中挤了过来,径直走到庵主面前,撩起衣襟,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诧,心道: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抢戏的?
“阿蜚……”庵主刚刚一通长跑,还有些气喘,展家和钟家都是弘福庵得罪不起的,偏在这里起了争执着实让她有些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周令他们迁怒到自己头上,偏偏阿蜚这家伙这会儿还跑出来添乱,便有些不耐烦地轻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先到旁边去!”
阿蜚磕了个头:“师父容禀,刚才的钟声是我敲的,我自知犯了大错,所以特意向您请罪,请您责罚。”
“原来是你!”庵主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儿呢——自己辛辛苦苦爬上山来可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只是一上来就碰到难得一见的豪门互撕,一群人光顾着在那里看八卦念佛呢,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便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到旁边去,回去再说。”
静如师太突然道:“阿蜚一向是个明事理的,在咱们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应规矩都懂,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荒唐之事?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阿蜚道:“师太明鉴,阿蜚只求庵主和列位师太看在我主动认罪的份上,不要撵我和我娘出去。”说完这句他便住了嘴,也不再多话。
展谦瞧着阿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道:“这位小哥,刚才这两位小姑娘起争执,其中一人摔下楼梯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会去敲钟,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蜚抬起头来,飞快地向赵慧望了望,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展谦见状,温声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别的都不用管。只要你说实话,我保证,绝不会让庵主撵你和你娘出去,还会好好保护你们。来,不用怕,站起来慢慢说。”说着,弯腰伸手将阿蜚扶了起来。
阿蜚这才开口,从遇见展云端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赵慧出现。然后,他带着众人到了钟楼内,现场解说了,当时赵慧是如何与展云端发生不快,又是如何推人不成自己摔下楼梯的,最后他为了平息纷争不得已敲响钟声。
他记性极佳,思维清楚,口齿伶俐,无论是复述每个人说的话,还是交待每个细节都十分地清楚明白,竟无丝毫疑点可供人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