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离开东角门,一路疾走,慌慌张张的回到“文翰居”内。见涂曼珍还未回到自己的厢房,就在门口候着。
涂曼芬、涂曼珍两姐妹正在李氏的上房,给父母请安。
李氏温言问了她们几句,送了涂博文出了门,和姐妹俩一起坐下来用早饭。
涂家的家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就算是用饭,李氏仍然举止娴雅,小口地吃着饭菜,无声地细嚼着口中食物。她对女儿们,也一向如此要求。
但今天涂曼珍牵挂着东角门的事,一心想着水蓝有没有打听到消息,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李氏见她如此,用手指敲了下桌面,发出“笃笃”两声。
涂曼珍犹自在出神,突然听到声音,手中的白瓷汤匙“哐当”一下掉到桌面,摔成两半。她“呀”的一下惊呼出声,又想起吃饭不能发出声音的规矩,连忙捂住嘴巴。
李氏皱眉,示意她房里的一等丫鬟画堂,将桌面收拾干净,又拿来一个新的汤匙。涂曼芬给涂曼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安静吃饭。
待三人用完饭,漱了口。李氏才道:“曼珍,今天你是怎么回事?”
涂曼珍早已想好了借口,撒娇道:“母亲,我在想,宁先生昨儿下午教的那首曲子真好听,想出神了嘛。”
宁先生是涂家聘请来的女先生,教习两姐妹的琴棋书画。她也是命苦之人,原本是翰林娘子,当年也是男才女貌,夫唱妇随的一对。不料丈夫年纪轻轻就病逝,仅留下一名幼子。她的才学是极好的,便自立女户,以过世夫君为名,靠教授大户人家的小姐过活,抚养幼子长大。
她虽不富有,但并不随意收女弟子。除了考察弟子品性,弟子若是家风不靖,她也是不教的。收了女弟子后,每一家只教三年,绝不多待。她说:“有这三年的时间,我能教的已经教了,其余的靠自己练习。”
她教出来的第一个女弟子,就是如今的楚王妃。此后,京中凡是有待嫁女儿的,对她趋之若鹜。她来到涂家,也是看中了涂家的清贵名声,这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应不会砸了她的口碑。她是庆隆五年来到涂家,如今已是最后一年。
李氏听到涂曼珍原来在想功课,点点头,道:“用功是好事,但吃饭时须专心。下次若再犯,罚你抄写十遍心经。”
涂曼珍吐了吐舌头,拉着李氏的手道:“好啦,母亲,珍儿下次绝不会了。”
姐妹俩出了正房,涂曼芬轻声道:“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差点就被母亲发现。”
涂曼珍得意地道:“这不是没发现吗?好在我应对得宜。”两人沿着游廊走着,涂曼珍眼尖的看见候在厢房门口的水蓝,摇了要涂曼芬的胳膊,兴奋地道:“姐姐!水蓝回来了。”
“你小声点!我也看到了。”
走得近了,两人才看到水蓝脸上的表情不大对劲。涂曼珍问道:“怎么了?跟我进来。”
水蓝进了屋,禀道:“回大小姐、二小姐的话,奴婢刚从东角门回来。”
涂曼芬强压兴奋之意,淡淡问道:“嗯,可看到什么?”
水蓝怯怯的看了她一眼,道:“看到徐家套了两辆马车,徐老夫人、徐大小姐,还有徐家小少爷都上了马车。”
“什么?你没看错?”涂曼珍瞪大了双眼,望着她。
水蓝被吓了一跳。翠袖吩咐她时,只让她去看看东角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去看了,什么事也没有。她向来胆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这事不太正常,好端端的去东角门做什么?徐大小姐又冲她一笑,把她的魂都吓掉一半。
见到二小姐的反应这么大,她也不知何故,只好照实答道:“没看错,他们估摸是卯时三刻出了角门,不到一刻钟就出发了。”
涂曼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怎么会?不可能是这样的!卯时这么早,徐家哪来的马?
涂曼芬见状,安抚地拉过妹妹的手,继续问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水蓝回忆了一下,道:“啊,有的。”
“有什么?你快说。”涂曼珍连声催促。
“徐大小姐最后一个上马车,她好像看到我了,还冲我笑了一下。不过隔得比较远,天也还没亮完,我不是很肯定。”水蓝道。
“什么?!”听了水蓝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将涂曼珍从头浇到脚。她惊叫一声,手上一紧,将涂曼芬的手心处抓出一道伤口,一下子沁出了血珠。
涂曼芬吃痛,缩回手一看,皱眉道:“别大惊小怪,你小心一些。”
眼见这一幕,水蓝被吓得木讷地呆立在跟前。涂曼芬见她呆呆傻傻,不耐烦道:“去,把翠袖给我找来!”
水蓝听见吩咐,一个激灵,慌忙施礼退下。
涂曼珍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中喃喃道:“姐姐,你说怎么会这样?那徐婉真还冲水蓝笑,难道,她知道这事是我们干的了?”说到这里,她慌张起来,忙去拉涂曼芬的手,道:“她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涂曼芬一侧身,避开她的手,道:“你没见我手伤了吗?还拉。”没好气的道:“她怎么会知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就算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她又没证据。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弄清,她是哪里来的马?”
涂曼珍醒悟过来,恨恨道:“对!翠袖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
☆、第107章 恼羞成怒
翠袖去大厨房归还了早饭的食盒,刚踏入“文翰居”,水蓝迎上来道:“翠袖姐姐,大小姐二小姐正在找你。”
昨日院门快落锁时,哥哥打发五儿来告诉了她,说事情已办妥,让她放心。但究竟如何了,她并不清楚具体情形,心中有些忐忑。见是水蓝,问道:“你可去了东角门?”
水蓝答道:“去了,我见徐家马车走后,就回来禀报给二小姐。但二小姐很生气,大小姐说找你过去。翠袖姐姐,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可要小心些。”翠袖是涂家的家生子,处事稳妥,又愿意照拂小丫鬟。在小丫鬟中,颇有些人缘。水蓝见情形不对,是真有些担心她。
对此,翠袖心知肚明,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手法。但总的看来,徐家是按时出发了,并没有缺少马匹。不过她相信哥哥,绝不会骗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是她所不知晓的。
定了定神,翠袖迈入厢房,准备好去迎接涂曼珍的怒火。
见她进来,不等她施完礼,涂曼珍抓住手边的一个珐琅彩茶盅,朝她用力扔过去,怒道:“翠袖!你竟敢骗我?”
翠袖哪里敢躲避,茶盅“砰”的一声砸到她的额角。涂曼珍在怒中,劲头颇大,这一下,顿时砸的她头破血流。翠袖忍痛答道:“回二小姐,奴婢不敢。”
“不敢?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水蓝去看了,徐家有马有车,可一点没耽误时间。”涂曼芬在一旁握住手心,凉凉问道。
“回大小姐,昨日家里的马,确实都生病了。这点兽医可以作证,小姐若是需要,我可传他进来。”
涂曼珍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谁耐烦见他?你去看看,徐家哪里来的马?”
翠袖施礼告退,又怕涂曼珍等得久了,脾气更大。出了房门,只简单的用手帕捂住额角,便朝马廊快步走去。
房内涂曼芬道:“妹妹,不是我说你,再生气,你也不能用东西砸人。你这个冲动的性子,要改一改。”
涂曼珍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一个家生丫鬟,砸了又怎地?她还能反上天去?”
涂曼芬正色道:“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能砸。你是主子,她是丫鬟,要责罚她也不用你亲自动手,这是其一。其二,要砸,也不能砸到脸面上,容易被人知道。若是传开了,你难免会落下了闺中跋扈,虐待下人的名声。”
涂曼珍一听,忙道:“我可没想这么多,那这次没事吧?”
涂曼芬轻轻点头,道:“等她回来,威吓她不许说出去,就行了。”涂曼珍这才放下心来。
却说翠袖匆匆赶到马廊。此时由于马匹生病,好几个马夫正在里面忙活,清洗马廊的、更换草料的,喂马吃药的,却没有见到杜才志。
其中一名十来岁的马夫,见到翠袖来了,问道:“翠袖姐,你来找你哥哥吗?”
“是啊,小石头。我哥不在吗?”
“杜管事去前面书院了,说去去就回,这去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啦,你先坐坐啊。”说完又看看马廊内一片混乱,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还是给你端个凳子出来,在外面等吧。”
翠袖道了谢,接过石头递来的木凳,在马廊的院外,靠墙坐了。之前她急匆匆赶路,还没觉出痛来。此时一放松,只觉得额角伤处发紧,一阵阵抽痛。将手帕拿下来一看,好大一块鲜红的血迹。
她看着这血,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翠袖其实有晕血之症,但她自己也不知道。马廊里众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竟然无人注意到她的晕厥。
半晌后,杜才志回转马廊。今天卯时去找书院借了马,好在平日就相熟,书院的王管事听他说了缘故,痛快的就借给了他,还是几匹书院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好马,解了他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