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看见她伤心得不能自己的一幕。
“婉真,”武正翔抚着她的背,放缓了语气道:“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他知道她的脾性,遇到再难的事情,都会按下所有情绪来面对、解决。她不愿意哭诉自己有多艰难,也从不诉苦。
他很少见到徐婉真情绪激烈的时候,她总是那样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如幽兰一般散发着独特的芬芳,又如金刚石一般坚定不移。正是这样的她,才越发令他心疼。
但亲人逝世的痛苦,不比得其他事情,不是去克服就能消失的困难。
这个时候,徐婉真需要的是将心中的情绪通通宣泄出来,而非强忍。
徐婉真伏在他怀中,轻轻抽泣起来。他的及时出现,让她彻底放松一下。有他在,就不用自己一人去抗。
武正翔轻轻拍着她的背,吩咐知雁:“去准备两套素服,令人套了马车。屋中的陈设摆件,你都看着换了。”
知雁敛礼,带着青萝等丫鬟退了下去。少夫人情绪悲痛,还好二公子赶了回来。她对这些规矩虽然清楚,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但她毕竟只是奴婢,主子不吩咐,她不能做主。
屋中只得他们两人,徐婉真揪着武正翔的衣襟,恸哭不已。
晶莹剔透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脸颊刷刷地流。流到脖子里,流到衣襟上。她伸手去抹眼泪,眼泪又沿着她的手往下淌去,几个弹指之间,便浸湿了两人的胸襟。
武正翔心疼的搂住她,他还首次见到她如此悲伤失态。
☆、第972章 哀伤
想了想,武正翔柔声道:“婉真,祖母也病了,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了。”她对家人亲情如此看重,这个时候,也只有亲情才能令她振作。
徐婉真哭得有些抽噎,泪水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交织,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说的对,外曾祖父特意托梦给自己,不是让她哭泣伤心的。
她扬起了脸,看见他的衣襟被自己的泪湿了好大一片,不好意思极了,声如蚊呐道:“赶紧换下,让人洗了。”
武正翔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感觉好些了?我让知雁备衣服去了。你好好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我们就去徐家。”
“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公事?”徐婉真担忧的问道。
“无妨,我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知雁听到里面的动静,伸手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绞了毛巾为徐婉真净面。
武正翔拿过她准备好的衣衫,自去净房换了。
徐老夫人是涂家的嫡次女,涂老太爷逝世,她理应带着全家回去奔丧。
只是涂老太爷去得这样突然,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徐老夫人听到消息后,便在心头不住的后悔。后悔在父亲走的时候,自己竟然未能守在床前。
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和心头的懊悔,她才倒在了病榻。
“祖母。”徐婉真走到她的床榻边上,轻轻握住她的手。徐老夫人的手冰凉而虚弱,让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的徐婉真,差一点又掉下泪来。
武正翔扶着她的肩,“祖母,您快些好起来,家里好多事还等着您老人家。”他醇厚的音色给予了她力量,徐婉真点头道:“是啊,祖母你要看看我们。”
徐老夫人的面上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别管我了,去书院看看。”
这一场病来得有些急,她此刻无法起身。但她又实在是牵挂涂老太爷的丧事,便赶他们走。
知道她的心事,徐婉真连连点头,道:“放心吧祖母,孙女这就去。您好好养着,我们晚上就回来。”
叫玉露过来问了几句徐老夫人的病情,嘱咐她好生伺候着,徐婉真才走了出去。
朱氏已经套好了马车,徐家的男人们还在外面,事出突然,女眷先去奔丧。
高清扬、朱氏、徐婉真几日上了马车,武正翔骑在马上,一行人往涂家而去。
到了书院,他们的马车刚刚才停下,涂曼珍、涂曼芬的马车也都到了。
“婉真表妹,”涂曼芬一声悲呼,泪水长流不止。涂老太爷亲自教她启蒙作诗,她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
涂曼芬心头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曾祖父看到她嫁给了汪乐裕,知道了她有孕的喜讯。令他在走之前,不会再牵挂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
“大表姐快别这样。”徐婉真一把扶住她,柔声道:“你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外曾祖父在天有灵,必然会想看到你平安生产。”
她小产过一次,虽然说靠年轻底子好养了回来,但这一胎再不能闪失。否则,连失两胎虚耗身子,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
涂曼珍也道:“姐姐你得想开些,曾祖父走得安详,你别让他老人家去了天上还挂心。”
涂曼芬哽咽着应下,心头的悲伤仍然萦绕不去。
在发现涂老太爷咽气之后,林氏便遣人去了京兆府衙报讯,请回了专治丧事的茶师傅。
待她们到时,遗体已经小殓入棺。孝子贤孙们还未抵达,便未合上棺材盖子,供人们缅怀哀悼。
“阿姐!”徐文宇跪在棺木前,换好了素白的麻衣孝服,头上裹着缟素。看到徐婉真进来,少年仿徨的神情好似找到了依靠。
今日他原本是到书院念书,却听到这个令人伤心的消息。
这是他第二次戴孝。对他来说,每一次都是那么难以接受。虽然心头知道外曾祖父年事已高,驾鹤西去是迟早的事。但真正当这件事摆到了眼前时,仍然是那么难以接受。
徐婉真快走上前,小声的安慰着他。这个时候的悲伤,只能互相扶持着撑过去,再无他法。
涂家上下一片缟素,人人面色悲戚。
这两年涂老太爷无病无灾,谁知道会走得这样突然?邬娘子哭得几欲晕厥,多么希望一梦醒来,他仍然是那么精神矍铄的坐在那里,提笔写字。
涂弘义神色愣怔,父亲就这么去了?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涂家这些年来的风雨,全靠有父亲在为他们挡在门外,将来的涂家,又该何去何从?
涂老太爷的逝世,不光是他的子孙伤心。在宫中的庆隆帝听到这个消息,也愣神了片刻。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高芒,能活到七十多岁的老人极少。自从涂曼珍的儿子刘泽璟诞生之后,涂家已经是五世同堂。
这样的人家,常常被人们认为是祖上积德,获得福报的人家。
庆隆帝微微摇头,没想到,从前朝活到现在的涂老爷子,最终是走在了他的前面。
也许,是他的身体也近油尽灯枯,才对涂老太爷的逝世分外伤感。
“郎君若是觉得可惜,不如多补偿涂家。”姜冰薇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伤怀的原因,提议道。
庆隆帝笑道:“还是薇薇了解我。”
随即吩咐传旨下去,令礼部起草悼文,追封涂老太爷为一品大学士,享一品哀荣。论他在立朝之初立下的那些功劳,获此哀荣乃实至名归。
至于涂家子孙,这个恩典他留给太子去赏。可惜的是,不知是涂老太爷刻意为之,还是子孙不争气,涂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涂老太爷是当朝大儒,涂弘义学富五车。但涂博文和涂博思两人,便资质平平。虽说面前考取了功名在身,但看着也难当大任。
至于孙辈,则只有涂瑞章一个嫡子。年纪还小,虽说天资聪颖却总归是孩童,看不出未来成就如何。
庆隆帝思虑着,便让人请了太子前来。
将涂家的事情跟他细细交代了,若涂瑞章少年有成,便可重用。不仅可以得一贤臣,还可收获涂家的忠心。
☆、第973章 新生命
涂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莫看眼下不行,但底蕴仍在。只要出一名良才,就可重新崛起。这种家族,必不能让其脱离于朝廷。
若涂瑞章不堪使用,则在涂博文、涂博思两人之间,择一人入朝为官。
这其中蕴藏着的帝王之术,令太子好生琢磨了一阵。
旨意传出,涂家圣恩未断,前去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涂老太爷的门生故旧、书院学子、亲朋好友,还多了不少见风使舵的人。
到了出殡那日,徐老夫人强撑着病体,要送父亲最后一程。道路两侧,紧紧密密挨着的,全是各家各府搭出的哀棚,悼念涂老爷子。
唢呐齐鸣、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叩,以儆孝之。
茶师傅的人抬着一具十二元梓木棺椁走在最前面,一品哀荣的场面既悲伤又庄严肃穆。
看着涂老太爷的棺椁下葬,徐老夫人哭得晕厥过去。她这一生,得父亲爱护良多,回报却极少。幸好徐婉真请了百草堂的灵儿姑娘随行,现场施针急救,才将她救醒。
其余人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人人都仿佛失去了精魂一般,失魂落魄。
随着涂老太爷的逝世,这一年的冬天仿佛提前到来。天地间好似突然失去了色彩,变得肃杀起来。北风呜呜的吹过街头,令行人穿上了初冬的夹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