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问道:“这是为何?”
“你们先起来。我唤了祝大夫进来,为了什么一问便知。”
片刻之后,祝光丞在门口擦了擦汗,才迈步进入。伏地叩拜道:“微臣见过皇帝陛下,齐王爷、楚王爷。”
“起来回话。”庆隆帝淡淡道:“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是。”祝光丞有些艰难的起身,方才在端门前跪的膝盖还痛着。
看着他的样子,庆隆帝瞄了吴光启一眼,吴光启忙端来一张春凳,想要扶着他坐下。
祝光丞连忙让让,拱手道:“皇上体恤微臣,但微臣有罪,还是站着回话的好。”
庆隆帝也不勉强,御史在这端门前闹了这么一出,他掌总御史台,自然有管束不力的罪责。
“回皇上,昨夜各御史家中,都收到投书。上书太子的罪证,历历在目,微臣家也收到了。”祝光丞顾不得沿着额角淌下的汗,道:“微臣心知不妙,坊门一开,便赶往端门。果然,见众御史都到了。微臣一力劝阻,言明事有蹊跷。”
“然而,群情激昂。微臣无能,未能阻止。”说罢,摘下乌纱,跪倒在地:“请皇上降罪。”
庆隆帝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也没叫起。伸手拿过吴光启手中的弹劾奏章,快速浏览起来。
祝光丞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皇上性情沉稳,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恼怒之极,不知道会怎样责罚于他。
齐王、楚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庆隆帝面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里面陈述太子的罪状,林林种种竟然有十余件之多。这桩桩件件看起来毫不相干,但大部分都有共性,就是都是为了敛财。
买官卖官是为了收取贿赂、强占他人族产是为了银钱,作为高芒王朝的堂堂太子,他这么不择手段的敛财,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怒色在他眼底云集,“嘭!”的一声,庆隆帝的拳头击在书案之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跳。
“着,御史台、大理寺、宗人府,共同审理此案。”
吴光启应了,拟了圣旨,庆隆帝在上面盖上玉玺。吴光启捧着中旨,前往各处宣旨。
“祝大夫身为御史台长官,放任御史集会,罚俸一年,以观后效。何御史、白御史带头闹事,罚俸两年。”
听到这个降罪,祝光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罚俸,是最轻的惩罚。
他浑身冷汗的退出御书房,直奔御史台而去。既然皇上已经下令三部共审此案,御史掌握的证据就要尽快整理出来,交给其他两部共审。
齐王向前迈出一步,道:“父皇,这些只是一面之词,皇兄未必有罪。是否请皇兄到此,听听他的辩解?”
庆隆帝看着一脸坦然的齐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挥手道:“不必了,先查实吧。你们都去宝林苑陪着太后吧,朕要静一静。”
齐王自然是坦然的,这一切都是昭阳公主的手笔。他只知道,近日昭阳公主将往日掌握的证据进行了梳理归纳,即将发难。
但怎样发难,动用哪些资源,具体什么时间,他都一无所知。只有这样,他的反应才足够真实,才能瞒过庆隆帝的眼睛。
果然,庆隆帝对他不再疑心。
……
这几日太子接二连三的出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人捣鬼,何况是庆隆帝?
只不过,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有些伤心、愤怒。
枉他一直认为,自己最疼爱这个儿子也最了解他。但揭开这层黑幕,事实的真相让他目瞪口呆。
这些事情,是太子做出来的?迁阳王谋反之后,刺杀了大批江南道上的官员。根据奏章上所陈述,这些空缺的官位,绝大部分都被太子以一千两黄金的价格卖出,这些官位大多是牧守一方的父母官。
庆隆帝捏紧了拳头,江南富庶,乃朝廷最稳定的税赋来源。这些人以重金购买了官位,他们会干什么?以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太子!国之储君!他够格吗?!
他眼中只有私利,放了一批蛀虫到江南道,这是要官逼民反吗?
怒火这他眼中酝酿,迁阳王和太子一母同胞,让他不得不多想一点,迁阳王刺杀官员和太子卖官之间的因果关系。若然果真如此,迁阳王谋反一事,太子就毫不知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开始生根发芽。
眼下只是一抹嫩芽,假以时日,必会长成压垮太子的参天大树。
庆隆帝慢慢平复着情绪,他心中明白,迟早有一天,会将这帝国交到子孙手中。
但他还没老!
太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肆敛财,安插人手,收买人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到朝廷政事之中。这让他感到,自己的权威被挑衅。
对权势的绝对控制,此时远远超过了庆隆帝对儿子的疼爱之心。
还有,那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究竟是谁?
庆隆帝微微眯起眼,无论是谁,也别想逃过他的双眼。藏在暗处兴风作浪,以为就会平安无事吗?太天真了!
☆、第451章 抛车保帅
庆隆帝步出房门,有小太监迎上来,他低声吩咐几句,一个人也不带,径直朝皇城后侧的偏殿去了。
不起眼的偏殿中,武正翔坐在书案后,下首候着几名影卫的成员,偶尔有人出入往来。每逢这样的时候,影卫都会以此为据点,全程监控宴饮的过程,以防万一。
庆隆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武正翔并不意外。
端门前的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但对太子的处置应该才刚刚开始。庆隆帝想要了解真相,必定会让影卫着手调查。
“君父。”武正翔拱手见礼。
庆隆帝微微颔首,道:“查的怎么样了?”
太子好男风一事,前几日就让影卫在开始调查了。
武正翔的面色有些迟疑,道:“回君父,有些眉目,只是还不能确定。”
“可有什么为难之处?”瞧着他的面色,庆隆帝问道。
武正翔坦然一笑,道:“不为难,只是事关重大,属下想要掌握更多证据。”
“与今日之事有关?”
武正翔点点头,道:“昨夜半夜投书的那些人,行踪虽然隐秘,但我们早有布置,线索却是明朗了许多。”
“好,”庆隆帝也不再追问,道:“陪朕出去走走。”
为掩人耳目,偏殿外没做什么打理,荒草丛生。若是只看金碧辉煌的前殿、热闹喧嚣的宝林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这皇宫之中,竟然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但走在其中的二人,对于这样的景色早已习惯。
在被荒草淹没的小径中走着,脚下发出沙沙声,不时有螳螂、甲虫从路上蹦达而过。
庆隆帝负手前行,一路沉默着。
武正翔默默陪在后面,只时不时为他清理前路上的杂草。
他知道太子的事,让皇上心情不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皇上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更知道,庆隆帝是贤明的君主,蒙蔽,只会让他更加心痛。
太子是他疼爱的儿子,他可以任性,也有任性的理由和资本。但他不一样,虽然八年来的近身相伴,让他和庆隆帝之间多了一些君臣之外的情谊,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肆意挥霍这样难得的信任。
昭阳公主揭露出来的证据,有些是连影卫都不知道的,或者虽然知道,但证据并不充分的。
纵然武正翔早已知道太子的秉性,都有些触目惊心,何况是庆隆帝?
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武正翔一颗心沉甸甸的,他为庆隆帝感到难过。
他是皇帝,想要为他分担也不能。自己能做的,不过就是在庆隆帝心绪不佳的时候,陪他走上一段路而已。
走了半晌,两人回到了偏殿门口。
庆隆帝看着他,道:“你回去吧,有了结果随时来报。眼下,还是太后的寿宴要紧。”
“是,君父保重!”武正翔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担心宣诸于口了。
庆隆帝眼底有了一丝暖意,点点头,默然离去。
回到殿中,武正翔将属下呈报上来的消息,重新一条一条的捋过,脑中的念头越发的清晰。
他在心头知道是昭阳公主主使,然而,眼前的这些蛛丝马迹,就像知道他脑海里的念头一般,也纷纷指向了昭阳公主府。
“抛车保帅?”武正翔心里一凛,若果真如此,这昭阳公主的心性……他不敢再想下去。
能将自己作为一个棋子,和亲契丹;眼下契丹战事已定,就等旨意一下,顶多明年她就会嫁过去。
曹皇后一脉多年低调沉寂,昭阳公主选在此刻发难,又果断将自己抛出,撇开齐王的嫌疑,就是料着和亲在即,庆隆帝再怎么恼怒,也不会拿她怎样。
狠!这招确实够狠!
对敌人狠,自己狠,时机拿捏更狠!
武正翔摇摇头,既然如此,便如她所愿。她虽然暴露了,但掩住太子黑幕被她一把掀开,这朝野上下,只怕会纷争再起。
一旦有人开始质疑太子的正统储君地位,这滩水就更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