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以节俭掌家,对下人是能省则省,对两位嫡孙虽然疼爱,但银钱上也不宽裕。李氏温柔娴雅,颇有长媳风范,但娘家并不富裕,中等嫁妆,并没有太多额外的银钱补贴给女儿。
八仙桌上的盒子都拆的快空了,桑梓又拿起一个长条状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册曲谱。
徐婉真本来只是配合涂曼珍随意看看,瞧着有曲谱也来了兴致,拿过来细细看起来。这一看,却让她后背发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涂曼珍见她瞧的仔细,凑上来问道:“这曲子徐表妹可喜欢?”
悄然吸了口气,遮掩中心中的情绪,她竭力稳住声线,问道:“涂表姐,这曲谱你是从何处得来?”
涂曼珍大大咧咧的,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妥,脆声道:“这是宁先生自己谱的曲子。我听她弹过一次动听之极,便厚颜问她要来,宁先生还嘱我不可外传。我听说过徐表妹极擅音律,便擅自做主拿了来。你是我表妹,算是自家人,当然算不得外传。”
说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为钻了先生的言语空子而得意。
涂曼珍歪着头问道:“徐表妹喜欢吗?”她一心在意的,只是礼物合不合她的心意。
徐婉真点点头,笑道:“很喜欢,多谢涂表姐的心意。”岂止是喜欢,简直就是惊吓。
这曲子分明就是“沧海一声笑”。原来在这个高芒王朝,不只是自己,还有这宁先生也来自于现在,还是来自同一个时代,至少两人都听过这首歌。
她打了一个呵欠,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她得好好想想才是。但涂曼珍在这里,她便什么也想不成。
桑梓见她神色困倦,忙上前道:“小姐喝了药有些犯困?”
徐婉真点点头,却道:“不妨事,这才刚起来多久呢。”
涂曼珍心无城府,见她困倦,忙道:“徐表妹喜欢就好。我这就走了,你好好歇着,不用理会我。”
还不待她回答,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生怕耽误了徐婉真歇息。雨燕在后面追之不及,连连告罪一番:“徐大小姐,婢子告退。”
涂曼珍像一阵风似的来去,却留下一册让徐婉真无法平静的曲谱。
“桑梓,给我倒杯热茶。”
握着热茶思考,是她的习惯。桑梓想起苏良智不可思虑过多的叮嘱,欲要劝阻,徐婉真又道:“放心,只是想些别的事,不费脑子。”
手中捧着热茶,热力从手指传到手腕,闻着袅袅茶香令她心神安定。
这宁先生,她自从来到京城,就不止一次的在各种场合听到她的名字。
徐婉真整理着脑中的思绪,除了她不幸的身世,更著名的是她教授出来的弟子们。
☆、第259章 突然造访(为白熊芳的金猪加更)
上到楚王妃,下到忠国公府的嫡长媳卢氏。
她手底下教出的弟子,哪怕原本名声不显,经她之手调教,或嫁入侯门或成为王妃,令京中贵女艳羡眼热。
就拿眼下她正在教授的涂家两位小姐来说,涂曼芬能说成安平侯府的亲事,固然因为安平候夫人与林氏是姐妹。但若无宁先生的光环,哪怕是二房次子,这次议亲也不会如此顺利。
宁先生收徒条件严格,得不到她的认可,纵然给再多的银钱也无用。从她开始授徒,到现在已经十来年。她的坚持,使她积攒了良好的口碑。
如今,在京中的交际圈中有个共识,只有贤良淑德的女子,方能有幸成为宁先生的弟子。只要是宁先生的弟子,就是长媳的最佳人选。
这样选媳,倒是省去了京中老夫人们的脑细胞。可恨宁先生只有一个,她三年才教出一到两名弟子。
原来如此。
徐婉真盯着清亮的茶水,暗暗思忖。怪不得听到宁先生的故事时,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现在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不是现代常见的精英教育、口碑传播吗?丈夫死后,自立女户将幼子拉扯长大,也是现代独立女性的作风。根据她的年纪来看,她穿过来时一定比自己早,不知道她在现代的年纪是多少?
虽然与这位宁先生从未蒙面,但徐婉真却感觉自己不再孤独。
这种脱离于时代的孤独,发自心底的隔阂,远远不是亲情所能弥补。徐婉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个时代,但在现代生活了二十五年所遗留在体内细节习惯,却又在处处提醒着她,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存在的二十五年。
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徐婉真在心中问道:“你将我带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位前辈,又是被什么带来的呢?”
白玉镯自然是无言的,这个答案,眼下只能埋在她心底,慢慢寻求答案。
但这位宁先生近在眼前,若是从涂家搬走后,倒更不好相见。见?还是不见?这是个问题。
徐婉真在沉思之际,在涂家的侧门处来了一辆马车,从车上跳下来一名肤色白净、身着水绿色兰草刺绣褙子的丫鬟。她手持拜帖,笑意盈盈地冲着门房施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涂家门房见她穿着气质不俗,忙双手接过她手中的拜帖,只见简朴的麻黄纸上,手书“御史大夫祝光丞”的名讳。
门房不敢怠慢,躬身问道:“敢问府上是何人拜见?”
那丫鬟脆声道:“我家府上大夫人前来拜访涂山长,并代我家丁老夫人前来拜见徐家老夫人。”这两句话清晰明白,拜访涂山长是出于礼节,主要目的还是拜见徐老夫人。
邬娘子接到禀报,忙让人卸了侧门的门槛,让马车驶到二门前。
这些年,她跟在涂山长的身边,人情世故看过不少。这祝家大夫人不下拜帖突然来访,虽然突兀但自家万万不可怠慢了。
作为凌驾于百官之上,职掌纠弹百官,并监察大理寺、刑部的司法审判活动是否合法的唯一机构——御史台,在高芒王朝,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府郡县无人敢惹。
这御史大夫祝光丞,便是这御史台的首席长官,乃是京中实打实的风云人物。他的弹劾奏章,搅动着朝中的时局。
自家与祝家素无往来,不知为何突然到访?邬娘子一边想着一边向二门走去,又立即打发人去告知徐老夫人。估摸着,这祝大夫人来涂山长这里不过是闲坐片刻。
到了二门外,正好见到马车上下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美丽妇人,她的穿着不甚华贵,一举一动却让人看着极为舒服。
她披着一件藕荷色缠枝披风,内里衬着半旧不新的丁香色暗花交领襦裙,在衣裙下摆处绣着一支淡雅的梨花,鬓上压了一支青金石镶玉凤头簪,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得体。
脸上的笑容得体,也如身上的衣裙般,使人如沐春风。邬娘子笑着迎上去,问道:“可是祝大夫人大驾光临?”
祝大夫人浅浅一笑,周身都透出是儒雅的风姿:“不敢当,劳驾邬娘子了。”
对于她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讳,邬娘子倒毫不意外。她既然突然造访,定然对涂家都作过了解。
邬娘子引着她往“松涛院”中而去,一路上聊一些闲话。这首次见面,话题也不宜深入,不过是说些场面上的寒暄话。
……
青竹苑中,徐老夫人听到碧螺禀完,凝目沉思了半晌,道:“丁老夫人,莫不是她?原来她最后竟然嫁入了祝家?”
碧螺问道:“是老夫人识得的?”
徐老夫人点点头,陷入了沉思。应该是她不会错,否则也不会突然的让儿媳来拜访自己。只是不知道这几十年未见,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
徐家到京城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是什么新闻。这京中的交际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若是有心,一个月前就应该遣人来见。
她抬头吩咐道:“给我换上见客的衣裳。”不管是什么来意,待会便会明了,做好见客准备便是。
果然,不过一刻钟功夫,邬娘子便引着祝大夫人过来。
祝大夫人一进门,便深深的施了一个礼,以晚辈的身份拜见道:“祝家赵氏,见过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连忙让碧螺扶她起来,问道:“你家老夫人,可是丁家二小姐?”又让青菊为她端来锦凳,扶她坐下。
“可不正是?徐老夫人好记性。我家婆婆正是燕尾胡同的丁家二小姐。这些年,婆婆常常念叨起徐老夫人,又可恨离得太远无法相见。说起往日那些闺中时光,与您正是相处得宜的密友。”
徐老夫人开了个头,祝大夫人便顺着话往下说。语气自然和煦,哪里像是今日第一次见到徐老夫人?
听着这些漂亮话,徐老夫人并不为所动,面上保持着合适的笑容。若真如她口中所说,这几十年来,怎会未曾见到她的一封书信?
当年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这丁二小姐是四品官女儿,要说闺中密友,还远远未到那个地步。她们二人,也没有那个深厚的交情。且听听看,她来的目的到底如何?
☆、第260章 说亲(为白熊芳的金猪加更)
见徐老夫人并不接她的话头,祝大夫人也不着恼,更不见丝毫困窘之色,话题轻轻一带,转到了松溪书院。